The Republic of Agora

記《7.21尋源》


7.21襲擊事件兩周年前夕,有一個小小的新發展。當夜背脊被打得花斑斑的廚師蘇先生,和另一個步履蹣跚的7.21傷者林婆婆,一同走上律師樓簽字,撤回向警方的索償。原因是案件另一索償人林卓廷已還柙,代表律師何俊仁又入獄,他們只好無奈放棄。

蔡玉玲、鄭思思 | 2021.07.21

兩年後的今日,蘇先生說元朗西鐵站不再有文宣,元朗不再有每月21號的紀念集會,但紀念「不在牆上、在心中。」他繼續在討論區講7.21,大部分時間網民無反應,但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他在一個帖文提出的觀察,帶來了新線索,成為今次《立場新聞》調查報導的第一步。

那一夜,元朗有個白衣小遊行

任職廚師的蘇先生,2019年7月21日晚上九時多下班時,在元朗鳳攸北街被一班白衣人以藤條襲擊。去年他接受《鏗鏘集:誰主真相》訪問,在錄影廠比對網絡片段施襲者和閉路電視的影像,在鏡頭前不勝唏噓說:「想不到我第一次認人的程序,竟然不在警署,而是以這形式認人。」

節目播出後,他便接到警方邀請進行認人手續,前後認了兩次,但他也認不到人。他說一來當晚被襲擊時抱頭閃避看不清,二來事件相隔一年,印象變得十分模糊:「為何事隔一年後才找我認人?一年了,甚麼記憶也沖淡了,怎會認到人?」

不過他並無放棄追查,他從網上片段看到,7.21當晚鳳攸北街由傍晚時分已開始聚集白衣人,人數數以百計。在八時左右,有幾十人拿著「保衛元朗」、「保衛家園」的標語和區旗遊行,而蘇先生發現帶頭遊行的女士,是珍惜群組的召集人李璧而。

蘇先生於是在去年7.21前夕,在連登討論區出帖討論這線索,誰知很快有網民留言,在一條聽到李璧而用大聲公喊「元朗保衛軍、志願軍」的片段中,見畫面上有一名男子身上戴著「守護香港」糾察牌。這男子與當日瘋傳的一張在酒樓內、白衣人手持藤條的大合照中的人士非常相似。

image1 ▲ 7.21白衣人襲擊前兩小時,元朗有一個小型遊行,一群白衣人舉牌要「保衛元朗」。

追查方向一:「守護香港大聯盟」糾察牌

記者於是比對2019年7月20日,由「守護香港大聯盟」在添馬公園舉行的撐警集會相片,發現7.21的「守護香港」糾察牌和7.20工作人員身上的糾察牌一樣。再翻查網絡片段,我們進一步找到7.21當晚,有另一男子同樣戴上「守護香港」糾察牌,跟在場的立法會議員何君堯合照。

回帶到7.21前一日,時任《香港經濟日報》副社長石鏡泉在「守護香港」集會台上說:「屋企有藤條呀?找藤條出來!找長一點來打仔!屋企沒有藤條如何呀?我們去五金鋪,買直徑20毫米的水喉通。我們要來做甚麼?教仔。」石鏡泉之後發聲明撤回言論及致歉,表示不贊成任何暴力,並且事前對7.21襲擊毫不知情。

記者上周向「守護香港大聯盟」召集人兼發言人黃英豪查詢,大聯盟在7.21當晚有沒有舉行遊行?當晚帶糾察牌的男士,又是否「守護香港大聯盟」的工作人員?大聯盟回覆指,7.21當日沒有舉行任何行動,而「守護香港」字樣在2019年時「黑暴分子也在使用」,請記者「也去問黑暴分子為甚麼要策動當晚暴亂?」

記者之後聯絡到在7.21元朗小型遊行帶頭的李璧而。她接受訪問時說,自己也曾在「守護香港大聯盟」集會上做糾察,擁有同一張糾察牌。但7.21當晚的遊行是元朗居民自發組織,和她任召集人的「珍惜群組」或者「守護香港大聯盟」均無關係,不清楚為何有人會戴上糾察牌。

image2 ▲ 「珍惜群組」召集人李璧而指,「他們守護自己的家園而被迫還手」。

李璧而強調,7.21當晚的遊行是為了守護元朗,她也為被指摘是「黑社會」的人士呼冤:「他們守護自己的家園而被迫還手,這就是真相。事實就是這樣,講一百次這都是真相。」她口中的真相,還包括在7.21前夕網上流傳的「得元朗得天下」文宣;這張被她形容為「嚇死人」的圖片,令他們相信示威者要「光復元朗」,所以他們要上街聚集、守衛元朗。

僅僅兩年,7.21事件的論述,由最初公認的白衣人襲擊市民,演變成建制所指的「(示威者) 不入元朗就不會有衝突發生」。這論述不但出現在監警會於去年發表的專題報告,甚至成為律政司在7.21白衣人暴動案的開案陳詞內容。

當「示威者帶人入元朗」成為建制論述

7.21襲擊事件發生19個月後,8名白衣人的暴動及意圖傷人案於今年2月底開審。當公眾期許歷時25日的審訊能更接近7.21真相時,控方的開案陳詞反高潮地惹來更多疑竇。控方於開案陳詞特別以兩段文字講述7.21襲擊案背景,提到2019年7月16日的元朗反修例運動放映會事件。

控方指放映會其間有持相反意見人士與活動示威者發生衝突,之後「互聯網開始有訊息呼籲人們參加2019年7月21日在元朗舉行的公眾集會,以抗議2019年7月16日的放映會遭人滋擾。有人亦在網上呼籲保衛元朗家園,把示威者趕出元朗。」

這些內容惹來法官葉佐民質疑指,7.16事件與7.21案控罪有何關係?為何要特意在開案陳詞加入、甚至傳召證人解說?控方代表周天行指有關內容具「關鍵性」,因為7.16事件「引致」7.21事件。

法官繼而質問7.16衝突的涉事人是否即7.21案被告?控方是否指控同一班人自7.16事件後已有組織、有計劃地參與暴動?否則就不應「浪費法庭時間」處理與案件無關的內容。控方最後承認兩者無關聯而刪除內容。

控方加入相關內容的意圖外人無從得知,唯一能肯定的是有關論述,與監警會報告內容一脈相承。報告引用聲稱來源是連登討論區的「得元朗得天下」圖片,指7.16放映會後有網上訊息呼籲7.21公眾集會。

記者於是分析互聯網上的歷史數據,查證核實此說法。

追查方向二:從大數據追尋「得元朗得天下」

《立場新聞》獲香港大學新聞及傳媒研究中心協助,透過中心搜集滙合的公眾社交媒體資料,搜索包括連登、高登等多個討論區,以及超過十萬個微博帳戶、數以千計Facebook專頁、IG帳戶、Telegram頻道發布的歷史內容。

我們使用元朗及「得元朗得天下」圖逆向搜尋,結果發現7.16後有網民在連登討論區提出「光復元朗」,但並沒有提出在7.21進行、亦沒有相關文宣,主流聲音更強調要先集中7.21的港島區遊行。

在我們所掌握的公眾社交媒體數據資料中,較連登討論區更早公開發布721元朗集會消息及監警會報告引用的「得元朗得天下」圖,是一個叫「風中微塵」的微博帳戶。從資料流傳的過程中,相信「風中微塵」是較早發帖者,尚要追溯,所以我們曾透過微博向她查詢,希望了解她從何渠道獲得有關集會訊息和圖片,但她一直未有回覆。這位「風中微塵」曾接受新華社訪問,自稱「香港警嫂」。

「風中微塵」出帖後不夠30分鐘,有關消息開始在Facebook建制公開群組出現,更有建制網民附加「元朗一眾鄉紳恭候你們」的圖片。

連登討論區第一次出現「得元朗得天下」圖是在「風中微塵」發帖後約一小時,內容是澄清有關消息屬謠言,之後出現的內容大部分也是相同性質。至於Telegram頻道,也是在「風中微塵」發帖後約兩小時才出現該圖,但已加上「假消息」字眼。是次發現與監警會報告指,連登討論區用此圖呼籲人參加元朗集會,並不相符。

監警會僅以口頭回覆我們的查詢,指報告是根據當時搜集的資料撰寫而成,他們沒有補充。

《7.21尋源》報道播出後兩天,個別傳媒包括《文匯報》及《巴士的報》分別引述「警方調查」及「權威渠道消息」,指「得元朗得天下」圖片較微博大 V「風中微塵」,早約一小時出現於Telegram群組一個名為『公海總谷2.0』求助、討論、情報交流區中,由一個叫「戰無不勝」的用家所發布。

「公海總谷2.0」屬私人通訊的Telegram群組而非用於發布消息的Telegram頻道,其內容因此不涵蓋在我們調查所使用的公眾社交媒體數據資料庫中。至於傳媒引述資料的內容及截圖真偽,由於「公海總谷2.0」群組目前只存有最近一年的討論、並未載有2019年7月時份的內容,《立場新聞》目前並無更多資料查證核實,及追蹤該時段在私人群組內的消息傳播過程。

追查方向三:由7.11、7.16、到7.21,還有什麼鄉事派人物在現場?

對於7.21襲擊事件如何發生,建制與非建制各執一詞。無可否認的是,在7.21當晚的雞地集會上,我們不難發現建制和鄉事背景人士的身影。

網上流傳的片段所見,立法會議員何君堯到場與白衣人握手,我們發現陪同他握手、曾任其競選義工的黃四川,與在7.16放映會衝突後,跟八鄉分區指揮官李漢民對話和拍膊頭的男士非常相似。而黃四川有份與李璧而一起帶領「保衛元朗」的遊行,而在白衣人進入西鐵車廂襲擊市民後,黃四川更在月台拍掌。

image3 ▲ 仔細翻查7.21當晚閉路電視,見十八鄉鄉委會主席程振明及前主席梁福元曾現身鳳攸北街。

7.21當晚的閉路電視也見到十八鄉鄉委會主席程振明、前主席梁福元、屏山鄉委會前主席曾樹和的身影,其中曾樹和曾與現場的白衣人搭膊頭,也曾與多名白衣人聚集在鳳攸北街,當日有人手持條狀物。

黃四川拒絕接受記者訪問、曾樹和回應查詢指「無可奉告」、程振明和梁福元則指已忘記兩年前的事,程更指雞地集會與六鄉無關,「是何君堯舉辦的」。我們多次向何君堯查詢,他一直未有回覆。

我們確認程振明、梁福元、曾樹和均曾出席2019年7月11日舉行的十八鄉鄉委會就職典禮,在該典禮上中聯辦新界工作部部長李薊貽曾發言:「我相信這幾個月亦可以讓大家做足充分準備,亦不會讓他們來到元朗搞事。」

而中聯辦在7.21襲擊五天後發聲明,強烈譴責有人惡意造謠將中聯辦與元朗暴力事件「聯繫到一起炒作」、惡意抹黑中央駐港機構形象。

image4 ▲ 7.21襲擊事件至今兩年,有7名白衣人暴動罪成。

《7.21尋源》其中一個重要元素,是利用公眾社交媒體內大數據追本溯源,查證核實監警會報告中引用、聲稱來自連登討論區的「得元朗得天下」圖,指「網上開始呼籲人們參加7月21日在元朗舉行的公眾集會,以抗議7月16日的放映會遭人滋擾。」這說法是否有根據?

調查報道播出後兩日的7月21日晚上,個別媒體包括《東網》報道指翻查資料,「得元朗得天下」圖片是於「2019年7月18日12時左右,在Telegram一個名為『公海總谷2.0』求助、討論、情報交流區中已經出現,由一個叫『戰無不勝』的TG用家所發布」,該報道未有載述資料來源。

《巴士的報》也於同晚的博客文章,指「從權威渠道」翻查當日社交媒體數據,得出相似資料,文章又附上一幅載有「得元朗得天下」圖片(右下角有12:09字眼)的「公海總谷2.0」Telegram截圖。《文匯報》22日亦有相似報道,並引述這是「警方調查」的發現。

「公海總谷2.0」屬私人通訊的Telegram群組而非用於發布消息的Telegram頻道,一般非群组成員必須先加入群组,才能閲讀群组内的内容,並不屬一般人可接觸的公眾社交媒體的一部份,其內容因此不涵蓋在我們調查所使用的公眾社交媒體數據資料庫中。至於傳媒引述資料的內容及截圖真偽,由於「公海總谷2.0」群組目前只存有最近一年的討論、並未載有2019年7月時份的內容,《立場新聞》目前並無更多資料查證核實,及追蹤該時段在私人群組內的消息傳播過程。

在我們能掌握的公眾社交媒體數據資料中,「得元朗得天下」文宣最先出現在微博大V「風中微塵」的帖文,傳播的時間比連登早約一小時,最新的截圖若然屬實,意味「風中微塵」並非第一個發布「得元朗得天下」圖,該圖再早約一小時出現於「公海總谷2.0」Telegram 群組。「風中微塵」22日凌晨出帖指「這兩天香港所有的黃媒都在造謠我故意發布假消息引黑衣人到元朗」,21日晚上引用昨東網報道截圖指「感謝東網還我清白!」

此後記旨在補充調查構思和方法,記錄在索閱公開資訊愈趨困難和步步為營的年代,公民能如何創造工具、運用網絡數據追尋線索,當中又有什麼局限。

追查方向源起

「示威者帶人入元朗」的說法不是始自今日,回帶到2019年7.21襲擊事件發生翌日,記者重返雞地現場找尋閉路電視,和商戶閒聊時,就有路過的元朗街坊氣忿地指摘:「唔係黃之鋒帶500人嚟,佢哋會郁手?你唔知呀,佢哋帶好多人嚟搞亂元朗!」

7.21幾日後,流傳的版本演變成林卓廷帶人去搞亂元朗;直至今次報道出街後的留言中,仍有網民堅持是朱凱廸、鄺俊宇、黃之鋒等帶人「光復元朗」。但公開資料並沒見三人有任何動員,亦沒見他們當晚在元朗出現。

當年記者已抱有疑問,究竟這些假消息是誤傳抑或是有組織的散播?如屬後者,又與白衣人的有組織襲擊有無關聯?

然後在2019年10月中,7.21襲擊事件發生後3個月,我們在Matters看到一篇文章,循訊息的傳播過程分析事件。在《香港羅生門(π)-721元朗事件的「真相」與「後真相」》一文中,作者Goodwill開宗明義指出「721是整個香港羅生門的核心」,意指各方對事件真相各執一詞,甚至編織謊言終至是非曲直難辨。

作者Goodwill指:「網上(主要應該是一些親建制自媒體以及Whatsapp/Telegram群組)忽然流傳兩張來歷不明,聲稱要「721光復元朗」的圖片,一張冒稱了組織學生動源的名義,另一張則是一張甚麼『得元朗得天下』,後來一些媒體和人士便以這兩張為「黑衣人」首先發起挑釁的依據。」

根據資料,Telegram群組曾於7月19日流傳聲稱是「學生動源」名義發出的7.21遊行圖片,呼籲市民到中環、深水埗和元朗「遍地開花」,同日黃昏「學生動源」出聲明澄清絕無有關呼籲,有關圖片全屬虛假資訊。至於「得元朗得天下」圖,亦未知來歷。

作者Goodwill在文中羅列、分析討論區和微博帖文內容。我們去年和今年曾嘗試聯絡作者,希望進一步訪問或了解其看法,可惜終究未能聯絡得上。

大數據追蹤方法

2020年5月,監警會發表專題報告,裡面引用聲稱來自連登討論區的「得元朗得天下」圖,指「網上開始呼籲人們參加7月21日在元朗舉行的公眾集會,以抗議7月16日的放映會遭人滋擾。」

為此,我們聯絡上一直研究中港社交平台資訊的香港大學新聞及傳媒研究中心副教授傅景華,希望較全面地搜集和研究有關「7.21入元朗」在社交媒體平台上的歷史痕跡,以追蹤「得元朗得天下」圖的來源。

傅教授自2011年創立Weiboscope 研究項目,透過軟件程式不間斷地下載微博用戶的發帖內容和轉發,以及恢復被刪除的微博內容。自2019年反修例運動以來,他又開始從Telegram頻道收集文字、相片、影片等訊息,再配合其他社交媒體的數據進行研究。

直至現在,由他和團隊匯聚整合的社交媒體數據資料,可搜尋連登、高登等多個討論區,超過十萬個微博帳戶,數以千計的Facebook專頁、IG帳戶、Telegram頻道發布的內容,涵蓋行動群組、輿論意見領袖、政治人物、主流傳媒、建制陣營經營的頻道。

研究方法的限制

誠然,任何研究方法都有可完善之處,這次的調查也不例外。我們與傅景華教授討論過研究目標後,認同用這個方法追蹤有其限制,但大體上不至於影響調查結果及分析:

第一個限制,是今次的研究範圍只限於出現在公眾領域的討論,即各大社交媒體平台的公開群組、專頁以至帖文內容。一些私人傳訊工具如WhatsApp或Signal的數據、Telegram群組的討論,不在搜集分析之列。研究的公眾社交媒體數據資料,涵蓋主要用於發布訊息的Telegram頻道,但不包括Telegram群組,後者屬可設定為公開或私人的聊天區,容許成員發表言論及分享文件等。

不過,考慮到反修例運動其作為公共事件的性質,以及自運動以來網民多透過公開討論區、以及Telegram頻道作動員的模式,我們相信此方法已包羅重要的公眾社交媒體平台,所找到的訊息源起及其傳播過程相當具代表性。

第二,社交平台的數據有可能被刪除,導致訊息傳播過程部分細節會出現盲點。但基於社交媒體轉發和互動的特性,假設一個訊息曾被轉發或引起討論,即使在被刻意刪除下也會留下痕跡。

第三,礙於資源和技術所限,難以把所有帳戶及其內容全部下載,在搜集數據來源上,必須設定簡單的過濾。例如集中在影響力較大、有較多轉發和粉絲流量的微博帳戶、較常轉發或討論公共議題的Facebook專頁、以及一般用作發布訊息組織行動的Telegram頻道等。

軟件不能代勞的質性分析

軟件在搜集原材料時會記錄每則資料的來源、發佈日期和時間,以確保原始資料的真確性。在這樣的基礎下,我們以「元朗」作關鍵字搜尋由7月初至7.21曾出現過的社交媒體帖文內容,再作質性的研讀;而惟恐有相關討論沒有用上「元朗」字眼,我們也用監警會附圖作逆向搜尋,透過軟件辨析圖片以及相關討論。

有從事數據新聞經驗的人必定了解,搜集和儲存數據只是調查的第一步,最艱巨的過程必定是如何梳理和詮釋數據。我們從各大討論區和社交媒體上,搜集得近千項曾出現「元朗」字眼或「得元朗得天下」圖的帖文。

所有帖文內容的質性分析,是電腦和軟件不能代勞,要靠記者用人力細讀和過濾。而為防有所遺漏,除了原帖文外,還要看網民留言,部分在討論區和Facebook的帖文少則涉及幾十個留言討論,多則可達一千多個留言;微博和IG的內容更是包羅萬有,由元朗樓盤開售到地區著名餐廳、手信都有……記者最後花了逾一星期爬梳所有內容,得出主流意見認為「得元朗得天下」圖是謠傳,以及沒有一個7.21元朗集會的真實動員。

我們發現在7.16放映會衝突後,有網民在連登討論區提出「光復元朗」,但並沒有提出在7.21進行、亦沒有相關文宣,主流聲音更強調要先集中7.21的港島區遊行。

在我們所掌握的公眾社交媒體數據資料中,較連登討論區更早公開發布721元朗集會消息及監警會報告引用的「得元朗得天下」圖,是一個叫「風中微塵」的微博帳戶。而在微博發帖後不夠30分鐘,有關消息開始在Facebook建制公開群組出現,有建制網民附加「元朗一眾鄉紳恭候你們」的圖片。

連登討論區第一次出現「得元朗得天下圖」是在「風中微塵」發帖後約一小時,內容是澄清有關消息屬謠言,之後出現的內容大部分也屬澄清性質。至於在Telegram頻道,則是再一小時之後才出現該幅圖片,但已加上「假消息」字眼。

調查結果與監警會報告指,連登討論區用此圖呼籲人參加元朗集會,並不相符。調查完成後,我們發現「風中微塵」在資料中是第一個發帖,從資料流傳的過程中,相信「風中微塵」是較早發帖者,尚要追溯,所以我們曾向「風中微塵」查詢,希望了解她從甚麼渠道獲得有關集會訊息和圖片,但她一直未有回覆。我們也向監警會查詢報告會否涉及錯誤資料,監警會僅以口頭回覆,指報告是根據當時的資料撰寫而成,他們沒有補充。

傅景華教授強調研究方法有其限制,今次的調查不能排除有個別帳戶在更早時間,透過屬私人性質的社交媒體平台傳送有關訊息或圖片。但集會遊行等活動具有公共性,若傳播不是在公眾的社交媒體進行,難以視作是一種「動員」。

他也形容監警會報告的內容「不夠全面」,包括沒有清楚列出連登討論區有關7.21入元朗的消息大多屬澄清性質、而非呼籲人們參與,也有很多網民質疑動員是「假消息」。他認為情況令人憂慮,由官方流傳的錯誤資訊,或造成「滑坡效應」,影響更多人對事件的判斷。

事實上,監警會指在7.16放映會後,網民呼籲7.21入元朗的論述已一度出現在7.21白衣人暴動案的開案陳詞中,在法官質疑無關聯下才被刪除。

結語

今次的調查更像是一套組合拳,整個調查脈絡並不依賴單一工具,是由不同人士努力建構而成的調查,包括遇襲傷者蘇先生不放棄在討論區追尋真相,找到有關李璧而和「守護香港」糾察牌的線索;網民Goodwill早在2019年10月撰寫的文章和記錄;傅景華教授團隊建立的社交平台研究項目等等。

在接近真相愈需步步為營的年代,我們並不孤單。在最黑暗之處,仍有人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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