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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中國與中亞


塔利班本身是一回事,塔利班所依託的那些部落組織又是一回事。阿富汗的各種部落可以說是自發秩序的體現,他們始終生活在史前時期那種生活狀態,是依靠血緣關係和復仇的原則組織起來的。比較高級的宗教和團體在他們之上來來去去,但是如果不吸收他們的習慣法的話,在這些地方是站不住腳的。

劉仲敬 | 2019.06.26

嚴格來說沒有什麼阿富汗,阿富汗是英國為了隔絕俄國通向印度的道路而製造出來的一個酋長國。歷史上的阿富汗實際上就是外印度和外伊朗的一個拼合物,一部分屬於外印度,一部分屬於外伊朗。

阿富汗的精華地帶在歷史上的大部分時期,比如說在伊朗史詩,魯斯塔姆(Rostam)諸如此類的傳奇當中的,都被算作是錫斯坦和伊朗的一部分,是經常參加伊朗本身的政治鬥爭的。至於印度呢,印度一向把坎達哈當成是印度的北門,是印度的重要邊陲。喀布爾這個城市是一個小小的封建藩邦,本來相對於坎達哈來說並沒有什麼優勢,只是阿卜杜爾·拉赫曼(Abdur Rahman Khan, died in 1901)的家族作為一個小小的封建諸侯,把它塞在伊朗和俄國之間,符合英國對印度的外藩政策,所以他就被立為國王。他的藩邦拿到了英屬印度的大筆資助,以至於可以征服一大批山地部落和小封建諸侯,於是從地圖上畫出了這一條本來並不存在的阿富汗國邊境。

當然,這樣的阿富汗國是一個不存在的國家,它是注定不可能變成民族國家的。按照封建的原則,國王以及受國王保護和接受國王津貼的各封建領主和部落酋長之間發展一種參差不齊的封建關係,這樣的體制才能夠維持;如果一定要改造成民族國家的話,它是注定要瓦解的。國王在,封建關係的靈活性比較大,事情還比較好辦;國王沒有了,任何人企圖維持一個民族國家的框架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喀布爾政府注定是一個黎元洪政府。它存在的價值就是,用一個政府的名義可以去借一筆外國貸款之類的,維持喀布爾市的城市建設。而外地的各路軍閥為了害怕東交民巷的緣故,經常是不敢打進北京城的。但是出了北京城以外,它肯定就是一個毫無價值的東西。

塔利班其實是兩種因素的組合。一種就是普什圖人和西南部的各部落領主。他們跟北方的烏茲別克人、塔吉克人自古以來就是不和的。你上了,我就要下。而阿富汗倒台以後,烏茲別克人和塔吉克人在喀布爾的勢力太大,使他們早已經十二分不滿。但是他們是自發秩序,是領主和酋長,本性是不大適合組織高級政治組織的,一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黨派為他們出頭。這時候塔利班冒了出來,因此他們能夠吸收部落和封建組織相當大的支援。但這些部落和封建組織跟伊斯蘭主義或者任何國際上的勢力是沒有關係的,他們的生活方式始終是巴爾扎克和其他小說家描繪的那種西西里島和科西嘉島家族仇殺的方式。對於他們來說,某某家族和某某家族在二百年前的仇殺,還要由他們的子孫 — — 未來的意大利黑手黨或者其他什麼人傳承下來。

至於羅馬和巴黎發生的事情,這屬於關我屁事。如果他們看到波拿巴在巴黎稱帝了以後,他們就要研究一下波拿巴家族過去在科西嘉島是站在哪一派的。然後派一個代表到巴黎去找他,建議說是,既然老鄉你已經當上皇帝了,要不要狠狠地收拾一下你的仇家。而拿破崙皇帝再一次認為,我是法國人,這些事情干我屁事。於是科西嘉島的家族就憤怒地表示說,你簡直是一個叛徒,以後我們不承認你是科西嘉人。而如果還有人敢向拿破崙報告這個消息的話,他的反應必然就是,他媽的,我還要爭當一個科西嘉的家族頭領嗎?我現在是想要到羅馬去加冕,去繼承神聖羅馬皇帝的基業呢。

阿富汗酋長跟高級政治的關係就是這樣的。歷史上有多次,阿富汗的酋長做大了以後向伊朗和印度進軍,像拿破崙當上了巴黎的皇帝、把兒子封做羅馬王那樣。但是這樣一來,帝國和酋長國之間的衝突必然會顯現出來,他在家鄉的酋長也會像科西嘉的酋長一樣把他當成外人,而他肯定會認為大不里士(Trabiz)和德里的皇冠比起阿富汗的窮困酋長更值得保護。因此,阿富汗的酋長國必定會反對大不里士(Trabiz)和德里的帝國,就像是海都和蒙古酋長必然要反對忽必烈的子孫一樣。你不能說他們的祖先都是蒙古人。這是兩個系統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因此他們最後還是會分裂開來。塔利班向喀布爾進軍,引起的其實也是類似的現象。它如果在喀布爾稍微待長一點的話,南部這些酋長很快就會反對塔利班或者任何人在喀布爾建立起來的政權。但是在塔利班不得勢的時候,他們會像是蘇格蘭高地酋長擁護斯圖亞特家族一樣擁護他們。

我們要注意,斯圖亞特家族從愛丁堡入主倫敦以後曾經經常鎮壓這些高地的酋長國,但是奧蘭治親王到了倫敦把他們趕走以後,高地的酋長們卻打著擁護斯圖亞特王朝復辟的旗號,起兵反對英國人和蘇格蘭低地人的聯盟,道理也是一樣的。愛爾蘭人擁護詹姆斯二世也是一樣的道理。詹姆斯二世在倫敦的時候照樣鎮壓他們,但是奧蘭治親王在倫敦當政以後,愛爾蘭的酋長們就認為,無論如何,有一個流亡的國王當頭領總比只有我們這些酋長當頭領要好。而且詹姆斯二世在法國是說得上話的,可以為我們爭取很多法蘭西的援助。所以他們就把詹姆斯請到愛爾蘭當國王。但是如果詹姆斯真的打回倫敦以後,恐怕愛爾蘭人還是要跟他翻臉的,這個矛盾也是不可調和的。

這些酋長們支援塔利班的邏輯是同樣的。塔利班有一定的國際性,他們是伊斯蘭主義者,而不是地方上的封建領主。他們能夠動員伊斯蘭世界的資金和高級人才來為這些酋長服務。而這些酋長呢,他們是地頭蛇。他們能夠提供一定的人力和武力,同時還可以提供大量的地方性支援。沒有這些地方性支持,強龍也壓不住地頭蛇。於是,雙方之間就形成了歷史上山地部落征服費拉帝國經常出現的那種臨時性的聯盟。這個臨時性的聯盟在帝國還沒有建立起來的時候是有效的。然後巴基斯坦和美國因素進來了,這對於山地部落來說沒有什麼區別。他們要塔利班,就是讓它帶來外來的先進武器和黃金。這些先進武器和黃金是從阿拉伯人那裡來的還是從美國人那裡來的,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麼區別。我們不能認為他們理論上是伊斯蘭教徒就會在乎這些。其實他們在乎的只是,誰是我們家族的人,誰不是我們家族的人。他們認為,在阿富汗的阿拉伯人、俄羅斯人和其他人全都是外人,但是如果對我們有好處的話,這些外人暫時還是可以接受的。於是在這個層級之上又加入了巴基斯坦和美國的援助。中國可能也給過一些廉價武器,但是這些在八十年代的中國還是微不足道的。

當然,塔利班進入喀布爾以後,阿富汗的阿拉伯人,就是本·拉登那一系列人,搞出了基地組織。然後美國人就把塔利班整個給砸爛了。當然,美國人並不清楚阿富汗本身的政治生態。從阿富汗那些酋長的原則來講,馬蘇德(Ahmad Shah Massoud)和其他塔吉克酋長拿的那些外援跟他拿的那些外援到底有什麼區別?阿富汗的阿拉伯人在本地的部落是紮不下根的,別看他們講著伊斯蘭教的大義。美國人在阿富汗南部也是紮不下根的,這是沒有任何區別的。塔利班在最初被打垮的時候幾乎失去了所有大城市,但是這樣對它其實反而有好處。失去了那些大城市以後,它失去了變成帝國統治者的資格,必須重新托庇於那些部落和封建組織。因為它是依托自發秩序的,所以它是不可能斬草除根的。閉塞的部落總是需要外地給它錢和武器。而塔利班只要有這個管道的話,他們就至少能夠贏得一些部落。

比如說,你想要把阿拉伯人從阿富汗驅逐出去,唯一的辦法就是,你像英屬印度和俄羅斯帝國曾經做的那樣,你自己撥出一筆西北總督津貼來,或者是像安妮女王對待蘇格蘭各部落酋長一樣,讓倫敦的金融家給他們一筆津貼。這筆津貼的錢數不大。從蘇格蘭高地的角度來講,兩千英鎊就是一筆橫財;倫敦的金融家認為,兩千英鎊算個屁,連在倫敦金融區租一套房子都租不下來。所以雙方在這方面是可以一拍即合的。同時,為了給他們的勇武找出路,女王陛下的政府成立了蘇格蘭軍團。這樣,蘇格蘭人就不會像愛爾蘭人那樣跑到法國去當兵,反過來打英國了。而蘇格蘭軍團跑到美洲和印度去打仗是非常牛逼的。這樣一來,雙方就可以皆大歡喜了。英屬印度對廓爾喀人和阿富汗人的政策其實也是一模一樣的。

這是唯一可行的解決方法。你想要搬到山地去住嗎?顯然你不想。而山地部落本身成長出來的自發秩序是你不可能剷平的。你只能收買它,資助它,購買它的封建性的效忠。而因為他們的結構是封建結構,他們的效忠是很可靠的,也就是說他們的忠義是可靠的。而他們得到的只是城里人認為微不足道的那一筆錢。這是解決阿富汗問題唯一的辦法,就是順應它本身的封建結構,而不要強行去製造民族國家。強行製造一個民族國家,那麼對於普什圖部落來說的話,這就是等於要讓塔吉克人和烏茲別克人騎在他們頭上,這是絕對不可以接受的事情。無論國際社會給這樣的政府多少援助,這樣的政府除了無根知識分子以外是沒有人會支持的,支援它的人都會在本地喪失力量。

因此,塔利班用這樣的方式又重新在基層站住了腳。這時的阿富汗當然是一個軍閥破碎的狀態。以美國為首的列強,他們本身是不和的。英國人和俄國人在北京很難長時間維持統一立場。庚子年的共同立場只維持了幾個月時間,其他任何時候都是相互拆台的。同樣,各大國在喀布爾的共同立場在911事變以後也只維持了很短一段時間。這樣,作為他們的代理人的黎元洪政府(我們可以暫時忽略阿富汗歷屆總統的名字,我們用黎元洪統一來稱呼他們,因為他們不可能是其他什麼人,無論他們的政黨給自己起了什麼樣的名字,那都沒有任何區別),它是國會選出的或者選民選出的、按照自由主義意義上的最合法政權。但是這樣的選舉是毫無意義的,地方上的軍閥和部落根本就不會在乎這樣的選舉。它唯一的收入來源就是國際援助,政令是永遠出不了喀布爾的。

當然,國際社會的聯盟很快就解體了,因此這樣的政府會更加混不下去,它連一個穩定的太上皇都找不到,外省肯定要落入軍閥和部落的實質控制之下。列強如果在當地有利益的話,就會像俄國和日本一樣跟張作霖簽署協定,而不會去找簽署任何協定都根本沒有任何執行力的黎元洪。這是低級的列強。高級的列強就根本不來了。滿洲的利益對於俄國和日本算是很重要的,而俄國和日本是低級的列強,所以它們就直接去跟張作霖簽署條約了。高級一點,像是英美,它們認為連天津和上海都算不上事,上海甚至香港那點錢跟新加坡和加爾各答相比根本算不上事。成本這麼高,利潤這麼低,交給日本人和俄國人算了,英國人根本就不願意去。英國人如果願意在北京保持一個代辦處的話,那純粹是維持帝國的面子,不指望這個公使館能夠做出任何事情來,純粹是為了維護面子起見的。高級的列強連軍閥的勢力都不願意收買。那麼底下的自發秩序必然是,上等人扔掉的一塊麵包對於邊遠地區就是一筆橫財,他們能夠找到的任何資助對他們都是很重要的。

在這種情況下,所謂的恐怖主義勢力是必然要滲入阿富汗的。只要他們能夠從比阿富汗更發達的地區帶來更先進的武器和金元,總能夠找到一些部落願意接受他們。但他們實際上是非常不可能把這些部落鎮壓下去的。他們依附這些部落做他們的引路人,而他們自身帶來的干部黨集團又不夠強大,遠遠沒有達到共產國際在蘇區的那個程度,所以還來不及對當地社會進行重新清理和格式化。所以這樣的聯盟天生就是不穩定的,容易建立也容易破壞。要破壞它很容易,要穩固它很困難。

在這個時候,當然,維吾爾人的流亡者開始在這些地方建立基地,他們自然也總能夠找到他們的支持者。而你為了排除這些支持者,唯一的辦法就是採取像是金國對付成吉思汗和王汗的做法。夾谷清臣在他們北伐的時候主要是打塔塔爾人。道理很簡單,因為塔塔爾人離金國邊境最近,他們就駐在長城附近。離金國邊境比較遠的外蒙古那些部落跟塔塔爾人打仗而不跟金國打仗,因為他們達不到金國邊境。因此,遠交近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成吉思汗最初是一個小諸侯,依靠強大的王汗打擊強大的塔塔爾人。而從金國看來,成吉思汗和王汗是誰他們不知道,塔塔爾人才是他們的敵人。於是,他們援助王汗和成吉思汗。他們把成吉思汗當成王汗的一個附屬的小諸侯,把國王的爵位和大量的金帛都給了王汗。然後雙方和金國的聯盟打敗了塔塔爾人以後,成吉思汗又覺得王汗給他的待遇相對於他做出的貢獻來說很不公平,於是又跟王汗翻臉,打敗了王汗。然後金國人才發現,成吉思汗比塔塔爾人要可怕得多,但是這時候已經太晚了。

中國對於塔利班的政策其實就是當年金國對待成吉思汗和王汗的政策。

中國執行的穆斯林政策實際上是列寧主義政策和費拉政策的混合。羈縻政策是一個典型的費拉帝國政策。軟弱的、人口眾多的費拉帝國對於沿邊強悍的部落沒有辦法,只有收買一部分部落來打擊另外一部分部落,而被它收買的部落很可能在自己強大起來以後像成吉思汗一樣反過來打你。收買它的方式就是給錢給武器,而這些武器很可能會養肥了它,使它失控。怎樣才能不失控是一個極其困難的事情。短期來說需要曹公這樣英明的政治家,長期來說是注定失敗的,因為你的基本盤不行,帝國的軍隊不能打,而部落兵能打。曹公可以用烏丸人的天下名騎收編這些人,來補充他的實力;而到了司馬家這一代,這些被他們收買的匈奴人和鮮卑人就反過來打他們了,你就駕馭不住了。這是必然的。

中共對待各蠻族集團的做法也就是這兩者。照列寧主義的做法應該是怎樣呢?清洗呀。像斯大林同志對付車臣人那樣,把那些宗教領袖和部落酋長給我狠狠地殺。當年俄羅斯帝國打了上百年的高加索戰爭,為什麼打不完呢?當然是因為俄羅斯帝國本身就有殘存的封建性。如果說是像哈吉·穆拉特(Hadji Murad)這樣的車臣酋長向他投降,像托爾斯泰的小說中描繪的那樣,他就會封該酋長一個官。他派出去的軍隊多半也是自己具有一定封建自治性的哥薩克軍隊,哥薩克軍隊的軍事首腦是自己選的。儘管哥薩克統領要效忠於沙皇,但是他們像是漁陽的藩鎮一樣,軍中舉戴制。不是勇武善戰、深得軍心的勇士,哥薩克軍團不會選他做統領。他們選張三做統領還是選李四做統領,只要該統領不跟瑞典人和波蘭人聯合起來打俄國,沙皇是可以容忍的。沙皇依靠這樣的哥薩克軍事頭領,跟山地酋長和穆斯林團體打仗。山地酋長跟伊斯蘭教的組織之間也有矛盾,像哈吉·穆拉特就是山地酋長,封建系列的,而沙米爾(Imam Shamil)則是伊斯蘭主義的系列,雙方之間就打起來了,所以哈吉·穆拉特就帶著俄國兵來打伊斯蘭主義者了。它用這種封建性的治理方法,當然是不能徹底的。本地的居民知道有酋長和教長,不知有沙皇。他們忠不忠於沙皇,要看他們的酋長和教長有沒有叛亂。

列寧主義者要用他們的坦克把村莊包圍起來,把酋長和教長殺光,把剩下的接受過酋長和教長教育的普通民眾統統抓起來流放到哈薩克去。這樣,我們就能夠買到二十年的太平。但是這種做法不是對誰都有效的。比如說,對於順民化已久的東正教徒,殺了他們的大主教、他們的立憲民主黨和他們的村社領導人以後,好像是相當管用。很多俄羅斯的東正教徒認為斯大林就是一個新沙皇,把對沙皇的效忠轉移到斯大林頭上來了。但是對於封建性比較強的團體,比如說對車臣人,這一招就不管用。他們到了中亞去,還是照樣不服。等到赫魯曉夫平反昭雪,結束斯大林主義,他們回到高加索以後,又接著鬧起來了。

共產黨對西域的政策也就是這個樣子的。首先,在毛澤東時代,我們依靠蘇聯人的武力支持。本來毛澤東是根本進不了新疆的,是斯大林要求他改變新疆的人口結構,把原先不到十分之一的移民人口增加到百分之三十以上,用蘇聯飛機給他運兵,使他做到了國民黨做不到的事情。當然,他也是順理成章地把大量的酋長和教長這些我稱之為凝結核和土豪的人殺了一波。然後在鄧小平時代,準確地說實際上是在文革時期就已hold不住了。

所以,美國對中國的和平演變政策實際上搞錯了扶植物件。他們扶植的那些自由主義知識分子和所謂的偽中產階級註定要背叛他們,推行將共產黨納粹化的政策。而真正能夠為他們作戰的力量,其實就是英國人在印度發現的那些廓爾喀人之類的力量,包括沿邊各部落,包括地下那些野蠻生長的野教會、黑社會和其他力量。只有這些力量才是自發秩序。如果不是自發秩序,你給再多的錢也不頂用。

現在的皇漢和習近平時代的中國主義者紛紛痛罵胡耀邦是胡亂邦,認為他把事情搞砸了。但是我們要注意,在1978年,如果胡耀邦當時不那麼幹的話,1982年就已經沒有新疆了。 1982年的時候的中共窮得一塌糊塗,用的是蘇聯五十年代、然後幾十年退化以後很不堪用的武器。而沿邊各部落背靠蘇聯,中國正在跟美國聯合起來對抗蘇聯,如果你不收買他們,他們從蘇聯拿一批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的武器過來的話,你立刻就土崩瓦解了。而你不要指望美國人代你去守新疆。美國人對土耳其的政策就是,維持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暢通,安卡拉以東的地方全部放棄給蘇聯。如果蘇聯入侵土耳其的話,土耳其東部是美國人一開始就打算放棄給蘇聯的。美國對中國的政策必然也是這樣,它守住沿海港口也就差不多了,內地必然要放棄給蘇聯的。在這種情況下,你要不收買原有的部落酋長和原有的當地精英階級的領袖,你是hold不住的。

當然,收買起來的話,這個政策就不再是列寧主義政策了,而是費拉帝國的政策。這個政策當然正如廣大皇漢、廣大中國主義者和廣大馬克思原教旨主義者所指出的那樣,是養癰遺患。你養肥了本地反動階級的後裔,他們在勢力充實以後肯定會把你整個趕出來的。但是你買到了時間,你買到了二十年時間。沒有它的話,你在1982年就倒台了;有了它的話,你跟美國人做二十年生意,你不又有錢了嗎?然後你又有重新一戰的機會了。所以這個收買政策不是單方面的需要,而是博弈的產物。

什麼叫做西部大開發和軍事現代化呢?那就是再殖民化,把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以前日漸凋殘、人口不斷流失的殖民點重新恢復起來。西部大開發就是說,以前列寧主義派去的那些各色人等已經hold不住了,現在我們要藉西部大開發,模仿美國的西部開發,派一些溫州商人到阿拉木圖去,重新帶一撥移民去,重新把這個缺口補起來。軍事現代化,把過去五十年代的那些斯大林時代的軍事裝備重新換成用美國錢自己搞出來的新式北洋軍,這樣我們不是就重新能夠hold住了嗎?當然,這種政策對於羽翼已經重新豐滿起來的各部族和各教長來說,這就是(照美國對台灣的話講)單方面改變現狀,衝突立刻就要爆發了。

實際上能夠解決問題的辦法只有兩招:第一招就是我這種辦法,老子不要了;第二種辦法就是列寧主義者的辦法。而按照官僚帝國的辦法,我他媽的出的錢已經很不少了對不對,好像出錢出得越多,事情反而越糟,實在是不行啊。現在改革開放乾部整個就處在這種情況。改革開放本質上就是一個臨時措施。再前進一步,你乾脆和平演變,不要共產黨算了;再退後一步,你只有搞再列寧化。不是前進就是後退,滾石下山,停在中間是停不住的。而改革開放乾部想要悶聲發大財,他們要求停在正中間。但是川普不等它停在正中間,習近平也不等它停在正中間,所有人都不等它停在正中間,所以他們必然要完。你不要看他們過去好像很牛逼的樣子,那是藉勢,那是風口上的豬,他們是必然要完的。在新疆的局勢也必然是這樣。

撤退當然也是有後遺症的,這就跟不能承認台灣獨立是一樣的。如果台灣可以獨立,廣東能不能獨立呢?如果新疆可以撤退的話,雲南可不可以撤退呢?這事沒完沒了,不行。當年拿破崙在莫斯科一旦撤退了以後,軍隊的組織就無法維持了。而希特勒就不准他們撤退,命令他們死在戰壕里面。事實證明,儘管希特勒比拿破崙要壞得多,但是希特勒的做法比拿破崙要英明得多。拿破崙的軍隊一撤退就潰不成軍了。他的軍隊是歐洲雜牌軍,普魯士人、德國各邦、意大利各邦的軍隊跟著他打。他們一看到拿破崙不行了就紛紛獨立,拿破崙帝國一年時間就倒下來了。而希特勒硬著頭皮說,誰撤退就槍斃誰,他還好歹頂了三年,比拿破崙的時間要長。

所以,這個問題就是一個馬克白命題,回頭路和來時路一樣血腥。馬克白要么就根本不要篡位,你既然篡了位以後,你就不能下台,你只有硬著頭皮走到死。否則的話,你下台還不是死?硬頂也是死,那你還不如硬頂呢。所以莎士比亞的著名台詞就叫做,回頭路也是一樣血腥的。你早已經越過了那條邊界了,你只有做到底。做到底相對而言還是要好一些,支持的時間還可以更長一些,所以你只能做到底。做到底是誰倒霉呢?當然是改革開放乾部倒霉了,錢全是他們出的對不對。你要打一場社會性戰爭,當然開支要急劇增長。同時,你已經不再有原先的那個乾部集團了,你手下的費拉公務員是很不堪用的。一聽說要打的話,跑得一個比一個快。這樣做的結果就出現了極端的矛盾:費拉官僚去負責執行列寧主義政策,他們必然要荒腔走板的。

例如,你看我發的《永別了,敘利亞》那個帖子,那上面有兩個連結,我發現那兩個連結都被封掉了。第一個連結好辦,那是我自己寫的文章。那裡面有關的內容就是,我在2015年預見,5%的精英人口將會逃走。比如說我是一個醫生的話,我在成都做同樣的事情,在烏魯木齊也做同樣的事情,我他媽的為什麼要留在烏魯木齊,整天讓警察來查我的手機呢?香港的醫生可以馬上去加拿大,而我的學歷英國人不承認,所以我去不了加拿大。但是同一個學歷,烏魯木齊和成都都是承認的,我為什麼不去成都?所以我必然要跑。 5%的精英跑掉了,當地的社會就完了。

第二個連結是講怎樣用優惠政策吸引人才的。它的基本內容就是,人口流失25%,而且學歷越高的人流失得越多。實際上,這個25%的人口流失比我當年的預見要誇張得多了。這就說明什麼?說明我看到的消息已經是經過篩選過的,大部分消息都被共產黨偉大的新聞檢查機構按掉了,真實的情況比我看到的情況還要惡劣N多倍。所以,流失人口是25%,整個社會已經解體了。一個人口流失25%的社會,連傳宗接代都做不到。現有的領養老金的人口和領救濟金的人口,只有他們不走,坐著拿錢等死。這筆錢當然還是中央財政撥付的。其實,穆斯林要是直接殺了他們,中央財政反而解決了這個負擔。

現在的問題就是,三餉在不斷地徵,而真正的戰爭不斷升級,那麼你就必須考慮怎樣切斷敵人的兵源和餉源。兵源有一個重要來源就是地下鐵道,穆斯林通過越南邊境逃到馬來西亞,然後去了土耳其和敘利亞。你怎樣能夠讓他們不去呢?當然你需要有集中營。集中營並不是民主小清新、也不是維吾爾海外宣傳員說的那樣,純粹是無理取鬧的種族屠殺和種族虐待。它的意義跟英國人五十年代在馬來亞、美國人六七十年代在南越搞出來的戰略村非常相似。戰略村的用處是什麼呢?切斷共產黨地下黨幹部潛入湄公河三角洲農村的管道。

雙方的實力都不斷壯大,短期要看哪一方面得到的硬資產 — — 錢和槍最多,長期要看誰是自發秩序。內亞的情況很清楚,穆斯林是自發秩序。而列寧主義者依靠的錢和槍是從哪兒來的?它依靠的是剝削四川和湖南的農民工得來的,而這些人已經快要斷子絕孫了。它屠殺和監禁本地的穆斯林,用兵團人口和陝甘人口來填補,這就是無產階級化。例如,在紐約和華盛頓的維吾爾知識分子會說,共產黨在改變新疆的人口結構。我敢說,他們是在為他們自己的利益做宣傳。共產黨面臨的情況是,他們絕望地發現他們沒法改變新疆的人口結構。斯大林和毛澤東可以改變,比如說斯大林改變了哈薩克的人口結構,而毛澤東改變了新疆的人口結構。他們靠的是什麼?斯大林有沙皇俄國留下來的繁殖力很強的東正教人口,毛澤東有儒家社會、曾國藩留給他的繁殖力很強的農業人口。但是安德羅波夫是做不了斯大林的,他的人口生育率已經極低,而習近平的人口生育率也是極低的。

新疆發生的事情是什麼呢?上層人口,有點本事的人,在別的地方能夠混得下去的人口,25%流失了。它移民來的是什麼呢?兵團人口。

在這種情況下,它是依靠使本地的人口無產階級化來延緩滅亡時間的。什麼叫做無產階級化?就是地主資產階級的子弟跑掉了,而貧下中農留下來了。同時,兵團人口和陝甘來的人口肯定也是貧下中農,而且這個貧下中農還是失去儒家信仰的貧下中農。

習近平遷過來的這些貧下中農是共產主義的貧下中農。改變行為模式這種事情是需要時間的。第一代貧下中農,雖然他們的地主、鄉紳和私塾先生都被共產黨殺了或者打了,但是他們下意識地仍然覺得,如果不多生兒子是靠不住的。然後共產黨通過三十年的教育向他們證明,其實你們已經親眼看到了,誰跟著共產黨走誰就興旺發達,誰反對共產黨誰就倒霉,其他的因素完全不重要,儒家價值觀或者其他價值觀完全不重要。

現在它就面臨著這種情況。它為新疆招人,儘管內地充滿了找不到工作的死大學生,但還是一個也沒有去。

我們回到內亞的問題上來。中亞的穆斯林當中肯定有很多團體是符合這個標準的,因為你要殺他們是極其不容易的。一個普普通通、背後沒有兵的基層幹部,你要殺他們或整他們,他們真會殺你全家。而殺了你全家以後,共產黨給你的保護和撫卹是極其不到位的。對於你來說,你很可能面臨這樣的情況:你被穆斯林殺了全家以後,你老婆上訪,然後被維穩力量專政了。相反,你如果對當地的穆斯林睜一眼閉一眼,可以得到很多好處,而且還可以搞出一個很好的政績來,升了官以後你帶全家離開這塊地方,傻逼才繼續留在這塊地方。你的最大利益是,綏靖政策,然後迅速逃跑。因此,穆斯林勢力必定做大。做大到一定程度,等到西方記者也介入的時候,只有通過戰爭手段才能鎮壓的時候,就會出現現在這種情況。

它現在還沒有輸,是因為吳越和南粵的錢還暫時夠用,但是這是一個倒計時的問題。而它的對手當然並不是很強。跟很多費拉右派的想法相反,穆斯林社會在十九世紀還被認為費拉性至少是遠遠超過基督教社會的。只有穆斯林當中剛剛皈依伊斯蘭教的蠻族,比如土耳其人那些,還算能行。現在這種局面完全是西方福利國家造成的,是西方社會自身喪失生命力造成的,並非穆斯林社會特別強。但是阿富汗那些山地部落,沒有問題,肯定是自發秩序的產物。在阿富汗山地中間建立起來的那支幾千人的軍隊是你不可能消滅的。他們的勢力如果有時候強大起來,軍閥聯盟進軍喀布爾,你可以把他們打出去;但是他們退回到群山之中的時候,你不可能把他們剿掉,無論你給塔利班多少錢。

中共收買塔利班說明什麼問題?你要從背後看這個問題。背後說明,自己的軍隊不行。它指望,收買塔利班以後,塔利班會替它做。但是塔利班不會替它做這件事情,塔利班的利益在於擴大自己的封建聯盟以及進軍喀布爾。他們拿了你的錢以後,必然是把你要完成的任務象徵性地完成一下,讓你不在報紙上出現。而要斬草除根,他們根本沒有這個動機。再說,斬草除根以後,你還肯給錢么?這是必然的道理。給敘利亞錢也是這個道理。而這些事情都是為了對付人數往少裡面說只有幾百人、往多里面說只有幾千人、在巴楚以西的那些山地邊境活動的極少數的滲透分子。幾百人到幾千人的滲透分子使你出動了幾十萬大軍,調動了北洋軍新兵的一半,使人數達數百萬的整個社會完全癱瘓,而戰線不斷延長,暴露出來的消息越來越差。

去年我聽到的消息是要在塔吉克邊境建立兩個軍事基地,今年我聽到的消息居然是建立三十幾個軍事基地。地圖上畫出一條跟明末寧錦防線差不多的線,從瓦罕走廊向西延伸,延伸到阿富汗和塔吉克邊境的東段。西段仍然是暴露的,這顯然是不行的,它必須繼續向西延伸。而且封鎖塔吉克邊境顯然是不夠的,因為烏茲別克、費爾幹納盆地才是中亞自古以來的心臟。唐代所謂的昭武九姓就在河中地,漢武帝時代的大宛汗血馬也在河中地,撒馬爾罕和布哈拉這些帝國首都都在河中地。中亞的穆斯林極端組織的大本營是在費爾幹納。烏茲別克和中國沒有邊境,吉爾吉斯有,但是烏茲別克和吉爾吉斯的人口是相互交錯的。烏茲別克的團體很容易越過吉爾吉斯邊境,繞過塔吉克邊境,從更靠北的地方,從特克斯河南岸進入阿克蘇。特克斯河以北就是伊犁。越過特克斯河就是一道非常致命的邊界,因為特克斯河對應的是天山冰大阪。越過特克斯河以後,天山以南的所有要塞就全部報廢了。而瑪納斯河到吐魯番這一長條邊境是完全沒有辦法設防的。也就是說,一旦越過這條邊境,現有的防線就無法久守了。

你要么直接撤退到嘉峪關,要么就趕緊出兵,謀求主力決戰。像現在這樣幾十萬人打幾百人,這樣一場荒謬的戰爭是不可能長期支持的。你必須尋求主力決戰,殲滅敵軍的主力部隊。那麼你必須到敘利亞或者阿富汗去尋找敵軍的主力部隊而殲滅它。這場戰爭是肯定要國際化的。希望能夠在切斷本地人外逃的途徑以後,然後在全世界,比如說在土耳其收買一下埃爾多安,壓制住他們的流亡團體,然後在敘利亞和阿富汗殲滅他們的主力軍以後,這場戰爭才能結束。但是這個任務像台灣問題一樣是無法解決的。你要注意,事情是越來越糟了。在江澤民時代,這是一個地方性的問題,它花錢是很有限的。本地的部落酋長或者教長雖然比貧下中農厲害一點,但是你無論鎮壓他還是收買他,花的錢都是不多的。你要給馬來的穆斯林團體送錢,給土耳其的穆斯林團體送錢,在美國發動一場反對維吾爾在美協會的宣傳戰,這個開支是會更高還是更低?美國代理人的收買標準可是要比土耳其和馬來西亞都要高得多的。你這是要執行一場世界性的戰爭,這個開支是要幾何級數增長的。同時,在敘利亞和阿富汗進行一場戰爭也肯定比在本地搞一場治安戰爭的費用要高得多。

這些勝利意味著更多的戰場和更大的費用以及永遠不會結束的戰爭,而你背後依靠的那個財政資源正是川普正在下手要割的這塊蛋糕。然後你派到新疆的那些軍隊和派到白區 — — 無論是華盛頓還是伊斯坦布爾的這些五毛,很快就要面臨蔣介石政府在1943年的那種局面。

當然,習近平搞出來的這一套由跟明朝士大夫差不多、還要更低劣一點的費拉官僚執行的列寧主義政策,效果就是以比崇禎皇帝更快的速度瓦解他還能控制的地區殘餘的社會生態和社會資源,去打一場戰場永無止境地擴大、永遠打不完的戰爭。在這場戰爭中最後剩下來的是演化博弈當中成本效益最高的那個團體,而不是按照西方自由民主觀念政治最正確的團體。這個團體當中有一部分會來自於阿富汗山地、河中或者高加索山地本來就有的封建團體和部落團體,但不會是全部,因為當地社會殘破的狀態會使比如說像共產國際幹部那樣的外來國際恐怖主義勢力或者伊斯蘭教勢力佔據相當大的一席之地。

崩潰會是迅速的。在崩潰前一秒,吳三桂在山海關是守得一點問題都沒有的。大明朝在吳三桂入關以前的前二十四小時,版圖跟洪武皇帝和永樂皇帝時代是一模一樣的。在下一秒鐘,崇禎皇帝上了吊,整個國土就充滿了李自成和張獻忠之類的流寇。

在這個時候會發生戲劇性的角色調換,變成是八個大大像滿洲人一樣是救星。他不會把所有人都殺絕的。你只要肯接受他的統治,他會讓一部分順民活下去的。對於肯定要死絕的張獻忠人口來說的話,他們會像當時山東地區的那些士紳一樣,派出自己的代表去,跪求滿洲人趕緊南下。

所以實際上,接近八個大大的那些地方的人口反而還比較好。他們來了以後,可能會有一部分人作為萬惡的無神論者,像納吉布拉一樣被掛起來割掉睾丸,或者像卡扎菲一樣被爆菊什麼的,但是他們不會把所有人都殺掉,他們總會留下一批人的。真正處於駐馬店最核心腹地、誰都夠不著的那些人才會真正死絕,而且死的方式一定是極慘極慘的。淪陷區人口在列寧主義化以後,比起多多少少還有一點儒家教化、還信一點佛教的那些人是更加殘忍的。即使是至親骨肉之間,比如說隨時都可以把自己的小姨或者其他什麼人殺掉、把他的屍體扔去餵豬之類的事情,在這些打工無產階級家庭裡面是極其常見的。我敢說,公安局破了的案件只是真實發生的案件的極小一部分,他們平時都已經習慣了。

吉爾吉斯的人口,十五歲以下的人口占全國人口的三分之一。而阿富汗的人口結構比吉爾吉斯更年輕,巴基斯坦邊境部落的人口結構跟阿富汗相似。他們爆炸性的人口增長會輕而易舉地填補戰爭造成的人口損失,而且還會成批地湧上來。而蘇聯留下來的列寧主義人口已經奄奄待斃,前者肯定要吞沒後者。後者也許在戰爭中間迅速地被殺,這對他們來說還算仁慈。而部落人口和教團人口產生出來的過剩人口在面對抵抗力極差極差的費拉人口、更不要說是純粹的菜人的時候,是有如滿洲人入關一樣摧枯拉朽的,就看他們願意打到哪裡。如果你抱著唐甄那些清代儒者的心理的話 — — 順便說一句,唐甄是四川人,他肯定是親眼目睹了明末四川低地人口的整體性滅絕,所以他說滿洲人是來救民於水火的。他們願意打到哪裡就能夠打到哪裡,願意征服多少地方就能夠征服多少地方。

唯一的限制就是,他們的對方,這個注定要滅絕的列寧主義機器和費拉官僚機器,現有的人力、物力和財政資源能夠支持多久。這個跟社會組織度的解體是有密切聯繫的。我只能算到,它肯定像崇禎皇帝那樣支持到最後一刻,直到最後一刻還會像薩哈夫那樣維持它的門面。但是它真實的資源有多少,我不知道。我估計共產黨的大多數人也不知道,因為共產黨人上報給中央的資料和他們自己留下的資料不一樣,他自己是有自己的小金庫的。真實的資源有多少,我敢說習近平不知道。習近平像崇禎皇帝一樣,不知道他能夠調動多少資源。我只是合理地預測,根據我過去這段時間的經驗來說,他的資源不僅比他吹出來的要少得多,而且比我預測的要少得多。你看我過去預測人口流失5%,結果流失了25%,這個不准確性是非常之大的,而我已經算是淪陷區出身的所有知識分子當中最烏鴉嘴的一個了。我現在給它做出的合理估計是七年。做這個估計有一部分也是以希望代替現實,因為我不可能在短時間之內完成我自己設計的工作。但是它如果根本熬不過這段時間就發生其他什麼重大事件的話,我是一點都不會感到驚奇的。

例如,像現在在塔吉克境內設置三十到五十個軍事基地這件事情,就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料。我認為這是軍事上最糟的做法。軍事上最糟的做法是什麼呢?就是分批、少量地把精銳部隊投入戰場。哪怕是軍事愛好者都知道,打勝仗的絕技是什麼?像拿破崙那樣,把所有的精銳部隊在盡可能集中的時間地點一次性使用。分散投入精銳部隊,就是在所有點上都處於劣勢,使你的精銳部隊慢慢被消耗掉,在每一個點上都維持不住。如果你有精銳部隊的話,你應該找到敵人最薄弱的環節,把所有的精銳部隊集中起來去打它。如果這一點做不到的話,你就應該集結所有的精銳部隊,讓垃圾部隊的老弱病殘當人肉盾牌去遲滯敵人的進攻,把能夠維持的精銳部隊迅速集結起來,以你能夠維持的最快速度,像當年左良玉從武昌南下一樣,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这一点,我顺便说一句,毛泽东是能够做到的,但是有两个人没有做到,一个是崇祯皇帝,一个是蒋介石,都是因为政治原因。崇祯皇帝出于政治原因,他不能让人说他跟宋朝皇帝一样,他最怕别人说他是宋高宗了。其实他要是做了宋高宗,放弃了满洲的土地,日子要好过很多。结果他必须把还有的精锐部队不断地调到各个点上去,每一个点都打得不彻底。比如说,在李自成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他调关宁铁骑到陕西和河南去打仗。刚刚打得有点眉目,满洲边境又出事了,他又把军队调回去了。结果是,李自成没有打完,又死灰复燃了,满洲的战役也没有打赢,哪一个战场上都处于劣势。

如果他干脆跟满洲人议和,全心全意打李自成,说不定他就把李自成全部打灭了。或者干脆像李自成后来在山西要求的一样,封李自成做晋王或者秦王,封几个省给他,把所有资源用到关宁,虽然不大可能打赢,但是防守的形势至少稍微好一点吧。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像宋高宗那样。宋高宗把宋朝最后一支能战的部队,就是所谓的西军,在西夏边境跟西夏作战的军队,就是韩世忠的军队,从汴京前线撤出来,像闪电一样撤到扬州去,在扬州镇压了当地的地方性叛乱,维持了临安的朝廷,然后把北方全部割让出来。崇祯皇帝最佳的策略就是,让老弱病残去守卫满洲,去守卫陕西,把关宁铁骑,最后一支能战的部队,像闪电一样顺着大运河撤退到南京去,依靠吴越的赋税守卫长江一线。这就是他的最佳策略,但是出于政治原因,他不能这样。

斯大林和毛泽东比蒋介石更彻底地集中了资源,但是他们至少懂得集中使用。毛泽东和斯大林都是集结起来所有资源以后在几个关键点上使用的。其他地方,他毫不犹豫、极其冷酷无情地让你去全都死光。而习近平的从政方式是跟崇祯皇帝和蒋介石差不了多少。他搜集资源,在所有的战线上平均使用力量,依靠他的先辈吹出来的那个泡沫坚持在所有战线上都不能输,结果使本来集中兵力在一、两个战线上能够赢的地方都赢不了。如果我是他的话,我就要毫不犹豫地让台湾独立,完全放弃开支巨大的海军,也要完全放弃新疆和西藏,把所有的资源都集中起来,最好就干脆连长江以北都放弃掉。实在不行的话,放弃新疆、西藏、台湾和香港以后,凭剩下的这个盘子,至少可以延缓社会的破败。但是他不这么做,他在各个只有开支而没有收益的地方不断追加投入的兵力。新疆的形势就像现在在满洲一样,它是只有开支而没有收益的地方,而你还要不断投入兵力,投入更大的兵力。在台湾投入的力量比苏联在整个远东投入的力量还要大,而它注定是不会带来任何收入的,而且还会带来致命的战争。

这一切都依靠吴越和南粤这两个经济基地以及四川和湖南这些地方的剩余劳动力人口。即使不发生任何外交纠纷,随着这些剩余劳动力消耗殆尽和资本的外流,这个体制也会垮下来。而他采取的应对措施居然是以硬对硬,像崇祯皇帝在宋高宗肯定会割地求和的时候反而全线抗战、蒋介石在北洋军阀肯定会割地求和的时候反而全线抗战一样,他搞社会动员。而他动员的社会并不是崇祯皇帝和蒋介石那个还有一定生育率和生长能力的儒家社会,而是一个后共产主义的残败社会。所以,他已经从悬崖上跳了下去,这是一条必然要完蛋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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