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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下的攝影人


東加豆 | 2024.11.04

(阿輝)三十好幾,步入中年,個子不高,頭髮稀疏像冬天的草坪。做過幾份工,沒一份長久,不是被炒魷魚就是自己灰溜溜走人。他租住深水埗一間唐樓的劏房,租金是他人工的一半,地方窄得連轉身也感費力,煮食、洗衣、洗澡共處一室,三個月,總算適應,他不想對著父親的女朋友,或者母親的男朋友,還有快將出生的嬰孩。

窗外是永遠洗不乾淨的招牌和喧囂的車聲。每晚,他都會走到天台,仰望星空。香港的夜空,星星稀疏得像遺落在黑布上的碎鑽。儘管被霓虹燈污染得厲害,但總是能襯托出美麗的夜色,而且對阿輝來說,那是他僅存的一點寧靜。

在阿輝腦海裡迴盪著:“獨自仰望夜空,黑暗何等意濃……”他忘記了這句話出自哪裡,也許是劇集,或是歌詞。不不,他不看劇集的,也許某一部電影,總之就是和影像有關,也是和他的人生有關。不是嗎?滿是失敗的苦澀,像黑夜般密集。他試過創業,血本無歸;他試過追求愛情,遍體鱗傷;他甚至試過買六合彩,結果連車費都輸光了。多少次,他都想放棄,想就此在這個石屎森林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他抬頭望著天空,有幾顆星星閃爍著,時而昏暗,時而閃著,彷彿在掙扎中,勉勉強強地發光,或者是殘存的希望。

對,就像人的一生,總要寫上內容吧!過去事過去的事,失去了的就讓它失去。最好的路途,就是積極面對,為自己的人生添上精彩寫下的一頁一頁。

他輕輕打開櫃桶,取出了那台廉價的二手相機,明明學了攝影兩年,明明攝影讓他興致勃勃,突然又將一切冰封了。阿輝發現自己,只要和父親發生爭吵,他就會放棄眼前的一切,兒時是這樣,長大了亦是這樣。現在,他不再和父親計較了。然而,只是換了個對像,只要和女朋友發生爭吵,他就會放棄眼前的一切。阿輝開始質疑,或許真正的障礙物,似乎是內心深處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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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輝)算是幸運,他所認識的朋友人品很不錯,或者說他的朋友很幸運,認識了阿輝這個人,有道義,肯幫忙。

沒有人恥笑他住在深水埗這個貧民區。沒有人在他耳邊說深水埗是貧民區,只是他自己將這種符號掛在唇邊。像深水埗這樣的環境,在香港隨處也找得到。阿輝喜歡觀察這裡的環境,細味每一寸風土人情,一街一巷的小店和檔攤,充滿了地道特色。然而,轉個彎角,有幾棟豪宅豎立在阿輝眼前,彷彿是深水埗的另一個世界。阿輝不禁思索,自己對於價值的界定,似乎出現了些許混淆。可是,他的價值觀,不就是被大眾的觀念潛移默化著嗎?阿輝心裡越琢磨越覺得糾結,這個地方都被人描繪得人妖蛇獸。

這台相機陪伴阿輝走過幾個地方,在香港更留下很多美麗城市的蹤影。阿輝喜歡為建築物拍照,尤其那些有人居住的地方,一竹一棚,衣物和植物,處處都是城市生活的氣息。日出和日落為照片創造出強烈的氣氛;低角度突顯壯觀;高角度顯全貌;水平視角就平衡細節。數以萬計的攝影作品,阿輝放在互聯網分享,或是依靠電商平台做買賣,可惜,幾乎無人問津。

既然,人們對美麗城市無動於中,那麼,阿輝決定尋找那些人妖蛇獸的視角。霓虹燈下的深水步夜色很美,阿輝卻尋找光線昏暗的長街,在小巷被廢棄的衣衫鞋襪,從低角度拍下被塗鴉的建築物,和雜亂無章又破損的電線,黑夜,顯得更為壓抑。

正常的途人,潔淨的街道,平凡的店舖,標準的大廈,阿輝都一一避開。他要的是被濃煙污染過的牆、堆積如山的垃圾、垃圾中的有害物質、污濁的水間、流浪漢,以及地上被癮者丟棄的針筒,總之,阿輝要把這個城市的缺憾無限地放大。

拍攝了大量的照片,然後一張張分類、篩選、剪輯和加工,然後上傳他常用的網站去買賣或分享。阿輝沒有抱太大期待,他習慣了不抱期待。拍照是他純粹喜歡的事情,可以當是工作,也是生活的日常。

然而,第二天醒來,竟然有超過一百條留言,這些事太意外了。別人的帳號可以每天有一千幾百條留言信息,十萬百萬名追隨者,對他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人們說他的照片很真實,很能觸動人心,給他莫大的鼓勵,叫他好好努力,保持創作的動力,繼續拍下去。他意外地得到了一些關注他那名字——(城市輝映)

單靠攝影,阿輝從來賺不到什麼錢,這一年,可以寫入他的紀錄了。當然,香港這樣昂貴的租金,這些收入都只不過是笑話。所以,阿輝仍然住著那狹窄的劏房,他發現,即使在冰冷的城市,仍然有溫暖存在。他為別人捕捉人妖蛇獸的影像,自己卻繼續尋找這裡的美麗城市,一個人靜靜欣賞。

夜空下的攝影人

中年人生志未休,

夜空星碎如鉆漏。

塵世心憂似水流,

定格冰封因己囿。

人生途遠莫言愁,

鏡像伴走尋新囿。

城市輝輝映眼眸,

陋巷殘垣鏡中收。

汙斑頹瓦盡成留,

太空遊走期無有。

文字嬉戲愛韻悠,

鼓勵聲聲暖意流。

尋覓美好城中某,

獨賞城中美韻留。

雖居窄室溫情囿,

攝影人生不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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