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日,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就連歷史學家都無法定論,就這樣變成大家今天熟悉的「愚人節」(April Fools' Day)。有一說是法國當時推行新舊曆法的改訂,讓這天失去了原本「新年 / 元旦」的位置,但守舊派堅持捍衛傳統,所以被民眾恥笑為「過假年」;再者,由於四月初多半落在春分來臨前後,時節正處變化莫測之際,氣候的驟然變化猶如大自然對無知人類的嘲弄,溫度起落彷若雲霄飛車般,因此打從古羅馬帝國開始,或是在南亞大陸的印度教文化中,四月初竟都不約而同出現了有關嬉樂或捉弄的節慶。

Fools' Day的來源考究,當然還有其他不同版本,但現在假新聞氾濫成災,部分主流媒體更也成為散播媒介,多年前一則來自中學生所偽造的「明報新聞網」網頁,還曾經在西元2003年SARS疫情蔓延香港期間造成大規模恐慌,以虛構的「封城」一事讓超市和商家湧現搶購物資的人潮。故假造的訊息,這裡就恕不另贅文介紹…

然而,實實在在,發生在歷史上4月1日的大事件,照例還是要跟好友們分享一下…而且這起事情竟然也跟「假新聞」有關係。

話說在西元528年4月1日,北魏王國武泰元年的二月二十六(甲寅)日,由於年僅十八歲的當朝天子孝明帝元詡不幸身亡,但在皇上駕崩,朝廷又尚未預立皇儲的情況下,大權在握的皇太后,甚至被史學家懷疑聯合「小王」除掉兒子元詡的胡太后(宣武靈皇后),決定擁立孝明帝唯一的子嗣登基為王,而她呢,則選擇臨朝稱制,鞏固領導中心。

嗯哼,出生剛滿50天就接任國家領導人,怎麼想就是個可怕的笑話,橫豎一看更像是愚人節的戲碼,但超展開的劇情還在後頭…

過了不到24個小時,當4月2日的太陽從東方緩緩升起之後,宣武靈皇后眼見北魏上下沒人有異見,居然「登愣」一聲,頒出了另外一紙詔書…

『自潘充華有孕椒宮,冀誕儲兩,而熊羆無兆,維虺遂彰。於時直以國步未康,假稱統胤,欲以底定物情,系仰宸極。何圖一旦,弓劍莫追,國道中微,大行絕祀。』

一堆生僻文言文的背後,哇哩咧,搞了半天!原來皇上是女孩子啊!

按照皇室道統,沒辦法成為一國之君!但就在如喪考妣,矯情地向全體國人傳達了天大的壞消息後,玩弄文字的胡太后,忽然又一個京劇的變臉,像中了樂透一樣,喜孜孜地在詔書後半段提到,OMG,好消息來囉!一名極佳的合適人選隆重登場,也就是元氏小妹妹的堂哥…三歲的元釗,臨洮王元寶暉之子,是如假包換的男生!好的,元釗小弟弟很快就黃袍加身,接任北魏皇帝大位,稱為幼主!當然,三歲的小朋友也絕不可能作為三軍統帥,胡太后自然而然地再次鞏固領導中心!而她也不演啦,自稱為「朕」,肆無忌憚地接掌國家機器。


在史書上就此消失的元氏小妹妹,因在位的時間未達十二個時辰,而且起初又非以女性的身分偽造登基,所以在不少正統官方版的史書當中完全都被忽略掉,沒有她稱帝的記錄存在,算是一個不被公開承認的女皇帝。因為如果真的把她寫入正史裡頭,那元氏小妹妹就將是北魏王國第十位皇帝,稍晚數個世代之後才出現的唐朝武則天,也會失去中土正朔第一位女皇帝的頭銜。

不過,故事還沒結束,這話說回來,兩天連換兩個皇帝的作法,跟兩天換兩件衣服上街差不多,社稷要事成何體統,簡直像綜藝節目了吧?此舉亦讓北魏權臣爾朱榮(姓爾朱,女兒大爾朱氏是孝明帝元詡的嬪)心中逐漸產生了懷疑,官拜大都督,加「金紫光祿大夫」朝廷核心位置的他,心底燃起了一股犯上做亂的念頭…

亂世重臣,通曉兵法的爾朱,絕不可能是吃素的將軍,精於狩獵之道如他,表態擁戴元詡的殿前伴讀,北魏獻文帝之孫元子攸來做為新的北魏皇帝,更在短短兩個星期之內,親率精兵,以「入匡朝廷」為名,殺入了胡太后和元釗所在的京城洛陽,同時把兩個人從頭到腳五花大綁,運到了黃河南岸的河陰縣。這次的武裝政變,也就是史稱的「河陰之變」!(來,國文複習一下,「山北水南謂之陰」嘛。

好啦,情勢丕變,輪到早先隻手遮天的胡太后苦苦求饒了,兩星期前因元詡駕崩而把大爾朱氏趕去剃髮為尼的她,此時此刻沒有了任何籌碼,只得拉下尊臉,陪笑拜託爾朱榮,能否網開一面放她與幼主一條生路,她會無條件把北魏政權讓給爾朱管理…

距離天下霸主咫尺之遙的爾朱榮,哪裡還有這個閒工夫施以恩惠?別忘了,歷史的教訓,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見《魏書》卷13 皇后列傳第一:

『榮遣騎拘送太后及幼主於河陰。太后對榮多所陳說,榮拂衣而起。太后及幼主並沉於河。』

西元528年4月中旬,在除掉了胡太后與無辜的元釗之後,爾朱榮一不作二不休,以重兵鐵騎包圍復以箭手飛矢(弓箭)交錯的殘忍虐殺手法,將北魏在朝的文武百官殲滅殆盡,死傷人數超過一千三百餘人,諸親王無一幸免於難,文官亦所剩無幾,北魏從此由軍人把持朝政,爾朱榮更儼然是無冕的一國之君。

『京邑士子,十無一存,率皆逃竄,無敢出者,直衛空虛,官守廢曠。』/ 《北史》

April Fools' Day,是愚人節的玩笑也好,是自娛娛人(自愚愚人?)的雅緻也罷,別忘了本文的結論,

一:政治好可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二:愚人節快樂,但以上故事是真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