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 7月 12日
Lady Gaga, Dua Lipa, Harry Styles and Doja Cat 图片版权 Getty Images / BBC

“这是我的舞池,我为此奋斗,”Lady Gaga在新专辑《神彩》(Chromatica)中的《自由女人》(Free Woman)一曲中欢快唱道。

她并非孤例。各大榜单最近突然被以欢乐及强烈感官性刺激的流行歌曲挤爆:杜娃·黎波(Dua Lipa)的《肉体》(Physical),Doja Cat的《这样说》(Say So),哈里·斯泰尔斯(Harry Styles)的《西瓜糖》(Watermelon Sugar),还有Gaga自己的《愚蠢的爱》(Stupid Love)。

与此同时,音乐正在变得越来越快。

2020年前20最畅销歌曲的平均节奏为每分钟122拍。这是2009年以来的最高数字。

这股欢快风的爆发十分突然,也在大家意料之外。

在过去几年,流行乐变得越来越慢,爱莉安娜·格兰德(Ariana Grande)和比莉·艾利什(Billie Eilish)这样的艺术家会把休闲放松的节奏与美国南部嘻哈和陷阱(trap)音乐融入到自己的歌中。

同时歌词也变得越来越黑暗,内容普遍以表达孤独、恐惧及焦虑为主。

2017年,住在美国加州的数学家纳塔利娅·科马洛娃(Natalia Komarova)对女儿歌单的负面程度感到震惊,于是她决定对此进行调查。

“悲伤歌曲”的崛起

科马洛娃与她的同事们审视了在1985-2015年间在英国发行的50万首歌曲,他们利用研究数据库AcousticBrainz,对这些歌曲的节奏、关键字和情绪等方面进行分析。

他们发现,这期间流行歌曲的积极属性大幅下降。1985年时会有威猛乐队(Wham!)的《自由》(Freedom)这种乐观向上的歌曲,2015年则更倾向于出自山姆·史密斯(Sam Smith)和阿黛尔(Adele)等人的更加阴郁的音乐。

“‘快乐’减少了,‘光明’减少了,‘悲伤’变多了,”科马洛娃对自己的研究结果总结表示,“同时,这些歌曲有更强的‘可舞蹈性’,更加‘派对化’。”

“整体氛围变得更不快乐了,但人们看上去好像更想忘掉一切,尽情跳舞。”

她用另一种方式总结称,“悲伤狂欢音乐”正在崛起,这种歌曲会用旋律与节奏编排提高你的情绪,但是也会用圣经式忧伤的歌词在猝不及防时给你心口带来一下重击。

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感谢瑞典流行歌手罗宾(Robyn),她的单曲《独自起舞》(Dancing On My Own)影响了一代作曲人。

这首歌发行于2010年,记录了一个人看到自己前任在一个夜晚亲吻新欢的残酷时刻,刻画出在周围人都在享受一段快乐时光的时候,自己的世界崩溃的心情。

歌手洛德(Lorde)称赞这首歌曲“完美”,克里斯汀和皇后(Christine & The Queens)说她只能对这首歌的情绪效果表示“惊叹”,山姆·史密斯称它使罗宾成为了“LGBTQ群体的一个重要部分,因为我们现在可以用跳舞摆脱痛苦。”

将心碎转化为强烈的情绪是罗宾的看家绝技,在21世纪第二个十年期间,她的作品囊括了蕾哈娜(Rihanna)的《我们找到了爱》(We Found Love),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的《脱离困境》(Out Of The Woods),以及杜娃·黎波的《新规则》(New Rules)。

然而与此同时,流行乐逐渐减速。

到2017年,英国热门单曲的平均节奏为每分钟104拍,低于2009年的124拍。在美国,嘻哈音乐在榜单上更加常见,但平均速度低至90.5拍。

“人们已经被快节奏、超高中毒性的东西搞得疲惫不堪,就像当年的长发金属乐队(hair-metal bands)一样,”作曲家邦尼·麦基(Bonnie Mckee)2017年对《滚石》(Rolling Stone)杂志表示。

“之后随着社会政治气候变得越来越黑暗,人们已经没有听一些欢快声音的心情了。”

仅仅三年之后,这个趋势就逆转了。

快乐通行证

“我正在看前20榜单,如果你按顺序播放,你不会觉得这个世界正处在危机之中,”明星蕾伊(Raye)称。除了自己的多首热门歌曲外,她也曾为碧昂丝(Beyonce)、混血甜心(Little Mix)、斯托姆齐(Stormzy)等著名艺人写歌。

“你可能预计与时下情绪相符的政治性或感性音乐会更加流行,但事实恰恰相反,这尤其可以提现我们在英国对整个形势的应对方式。”

“速度、节奏、逃避现实——音乐让你脱离正在发生的现实,把你带到一个更加积极向上的地方。”

音乐记者查理·哈丁(Charlie Harding)也认为,人们的听觉习惯已经发生了“重要的心理改变”。

“音乐可以在极度痛苦的时刻提供希望。即使整个世界都在燃烧,一首流行歌也可以给我们感受快乐的许可。”

“但是音乐的范畴远远超出逃避现实。它可以帮助我们想象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抗议歌曲可以让我们在即使很累的情况下也继续上街游行。舞曲可以帮助我们在家里挥洒精力,尤其是在我们不能出门跳舞的时候。”

“这种欢乐的转变曾经出现在大萧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如今我们又一次需要声音帮我们开辟一条通往向往的生活世界的道路,一个与我们现在生活的不一样的世界。”

而最后一点也十分重要。因为新一波的这股欢快流行风并不是针对2020年诡异的环境制作的,这些歌只不过是恰好在一个正确的时间点出现了。

杜娃·黎波的逃避现实主义作品《未来怀旧》(Future Nostalgia)在去年年底完成,Lady Gaga则是在2017年决定将《神彩》制作成一张“有趣”且“活泼”的舞曲专辑。

在这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Gaga避开了纯流行乐,进行了许多新的尝试,从爵士女伶,到乡村歌手,再到得到奥斯卡垂青的抒情歌手。在此期间,她的单曲平均节奏降至每分钟100拍以下。

但是《神彩》并不是单纯的逃避现实。这可能是Gaga迄今为止最私人的一张专辑,其中讨论的话题包括她遭受的性侵犯、她服用的抗精神病药物,以及使她陷入慢性疼痛的纤维肌痛症等。

用语言分析软件分析歌词的话你会发现,其中积极情绪的词汇仅略大于消极词汇(分别占总字数的3.36%和3.12%)。

结合这张专辑中加快的节奏,其抒情的张力最终创造出一种欢腾和释放的感觉,因为Gaga将自己的问题抛在了身后,踏上了舞池。

“关掉一切,跳舞吧”

“我们知道《愚蠢的爱》让人感觉很好,其他几首歌都会给阴沉、艰辛、让人流泪的日子一个美好的结局,”音乐制作人BloodPop表示。在《神彩》的16首歌曲中,有12首是他参与制作的。

他对《滚石》杂志称:“你可以从肉体上看到舞曲实时治愈一个人,所以我们很快就发现这是我们必须要做的。”

杜娃·黎波的专辑则是另一种方式的宣泄,她希望让大家“逃离外部世界的压力、焦虑和观点”,想要以此来延续她出道时收获的巨大成功。

在全球大流行期间发行这张专辑给她的音乐增添了一种紧迫感。

“我现在在这个时间段给人们带来幸福,使他们不必思考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只需关停一切,跳舞就行了。

杜娃和Gaga并不是唯一使摇头丸式的狂欢重回主流的艺人,音乐播放软件Spotify可以(一定程度上)证明这一点。

该平台从数据库中收集了5000万首歌曲,将他们根据“可舞蹈性”、“活力度”和“声学性”等因素进行排名。我们感兴趣的是其中的“价”(valence),它针对的是一首歌曲的积极程度。

价高的歌曲听上去更加积极(快乐、欢快),价低的歌曲听上去更加消极(忧伤、愤怒)。这种测量方式并不完美。法瑞尔(Pharrell)的《快乐》(Happy)评分不出意外地得到了96%,但阿洛伊·布莱克(Aloe Blacc)关于失业与贫困的歌曲《我需要一美元》(I Need A Dollar)也有同样的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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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说它衡量的其实是活泼度,但这仍然是眼下盛行于音乐界的这种情绪的合理指向标。

我们翻看了过去十年间每年英国最畅销20首单曲的“价”。意料之中,歌曲的得分往往徘徊在中位水平。

过去十年间最快乐的一年是2017年,听众在政治风波中选择了艾德·希兰(Ed Sheeran)的《你的身影》(Shape of You)和路易斯·冯西(Luis Fonsi)的《慢慢来》(Despacito)等歌曲,把“价”的平均值提升到了62%。

之后的两年间这个数值呈下降趋势,但现在乐观主义又回来了。今年目前为止的前20榜单歌曲的快乐指数平均为57%。

如果你放大到每个艺术家,这种模式更加明显。

Lady Gaga、艾德·希兰、杜娃·黎波和泰勒·斯威夫特在2010-2020年中期那些关于反省、沮丧、复仇的专辑后,他们目前都处于上行曲线。

即使是常年曲风悲苦的歌手德雷克(Drake)也变得更积极了,之前在Spotify上有84个歌单称作“德雷克的伤心歌曲”。

他的热门新单《Tossie Slide》的“价”为84%,是他迄今发行的58首单曲中“最快乐”的一首。

值得指出的是,这首歌是为在TikTok上走红量身打造的。TikTok已经成为一个越来越重要的艺人发表新作品的平台。

今年英国前20榜单中,有8首是由于TikTok的推广而受到更多欢迎的。这些歌曲的“价”往往更高,平均得分为69%,其余12首的平均得分为49%。

无论是什么原因推动了这股潮流,流行歌手酷娃恰莉(Charli XCX)对此都十分支持。

“我感觉所有东西被嘻哈化了太久,现在甜蜜、流行和快乐或许会有趣一些,”她对“公告牌”(Billboard)的一档播客节目表示。

“Doja Cat的那首歌让我感到快乐。它就像杜娃的那首歌,让我感觉自己身在一部浪漫爱情喜剧中。我觉得这是一件既快乐又酷的事情,因为我感觉流行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有许多黑暗的东西。”

当流行乐的大明星们行动起来之后,模仿者们会不可避免地追随他们的脚步。但是蕾伊表示,在封锁期间写有浪漫色彩的流行歌是一件有挑战性的事情。

“这是一场真正的斗争,我究竟是应该写我对时下发生事情的感受,还是要创造出完全相反的东西?”她表示。“但我觉得如果我们听那些凭借Zoom写出的抒情歌,我们将会感到抑郁,所以传达这种欢快的80年代氛围是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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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age caption 蕾伊表示,在封锁期间写有浪漫色彩的流行歌是一件有挑战性的事情。

与此同时,歌手兼制作人贝基·希尔(Becky Hill)表示,希望成为音乐创作者的那些人应该谨慎对待流行音乐的欢乐复兴风。

“我尽量不将我自己或者我的音乐同其他人作对比,因为音乐的发型需要花很长时间,”她表示。

“所以如果你在根据一种流行趋势写歌,你必须有心理准备这首歌至少不会在接下来的8周内发行。到那个时候大家可能已经转移到其他趋势上了。”

但另一名著名唱作人凯米莉(Kamille)表示,当她写曲风欢快的歌曲的时候,她大多是在为自己而写。

“音乐既是一个避风港,也是一种逃离,”她说。“当我在听歌时,我会听那些让我开心的歌曲,可以给我能量的歌曲,因为我眼下对这些拥有的太少了。”

她称,像组合A-Ha的《接纳我》(Take On Me)这种歌曲可以改变她的一天。

“我的心情会马上改变,我会感到兴奋,心脏开始跳动。这就像是一次小小的自然达到情绪顶点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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