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遙遠的故鄉
故鄉漸漸遠去,故鄉慢慢靠近,故鄉的回憶還有多少若隱若現在眼前?三代人福建人,與同鄉人尋找著共同的語言,與異鄉人共用著於這城市中的回憶。他們究竟是福建人?還是香港人?也沒有人說的明白吧?香港這個地方就像一個無底的麻袋,把不同人的回憶袋入其中。
魚仔、恬兒、環姐這三代福建人,一個是還常常講著普通話的中學生,一個是很容易被認成ABC的老師,一個是說話還帶著家鄉口音的中年婦女。她們隨緣分南來,向這個地方訴說著自己的故事。
魚仔高中時來到香港,現在是在香港的第三個年頭。她從小生活在福建的一個小鎮裡,三年前申請到了香港身份證,父母覺得來香港讀書前途無量,便讓她到香港讀書。那時的她還是對這座城市一無所知。
恬兒的父母都是福建人,90年代,母親申請到了來香港的資格,便駝著胎中的恬兒來到香港,她本想之後便會和丈夫團聚,沒想到丈夫一句在香港也是要挨窮,便回到了福建。自此便杳無音訊。恬兒出生後,也沒有見過她父親。而她也可以說得上是一個土生土長的香港人。
環姐八歲來到香港,當時是八十年代,跟著母親來到香港後,便開始在香港的讀書之路,畢業後做過制衣、文職,在香港這個地方經歷了半輩子,現在做了保安,她還是覺得香港好。
香港割讓予英國後,成為自由貿易港,吸引了不少福建人來港經商。他們多經營家鄉土特產轉口、售賣藥材和船務,並集中在文鹹東、西街、永樂東一帶。20世紀30年代,香港的福建人口約有10萬人,占全港人口總數的五分之一。抗日戰爭爆發後,大批福建人到香港避難。目前,香港的閩籍人數約有80萬。
而她們則是其中一員,三代人,互不相識,卻共同有著兩個不同的身份——福建人,香港人。
環姐對於故鄉的印象,已經是在幾十年前了。那時,福建還是窮鄉僻壤。小時候,家前面有種田,有空她和幾兄弟姐妹便會下田玩耍。她記得那時隔壁家的婆婆對他們很好,經常送食物給他們吃。有時田裡也會遭到小偷或者野獸襲擊。環姐說,雖然家鄉很窮,但那時他們的生活很簡單,人也很快樂。來到香港後,讀書也有一定壓力,之後工作後,也會遇到不順心的事情,所以她覺得,在香港,人是沒有那麼快樂的。
恬兒對故鄉並沒有什麼印象,最多是從母親口中得知以前的故事。她已經把自己當作一個土生土長的香港人,而且平時也會將自己變得很西化,說著流利的英文、交著外國的朋友、讀著英文詩。但她發現,自己始終和中國這個地方無法割捨,例如日常生活中的飲食、禮節、思維模式、都離不開中國文化那套。
魚仔是對福建有最深記憶的。來香港前,她也萬般不情願,畢竟剛剛認識的高中同學,怎是說分就分?剛來到香港,她還是難以適應這裡快速的生活節奏。由於她的廣東話曾被人笑過,平時她也容易對自己的廣東話沒有信心,有時,她會在一個會用普通話交流的朋友圈子裡面。但是,她還是適應了香港的生活,並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生活方式。
除了都是福建人,我還發現了她們的一個共同點,就是她們的祖輩都有下南洋的經歷,她們的祖輩漂洋過海,歷經千難萬險,終在東南亞等稱之為南洋的地方有個安身之所。那時候,歐洲列強統治南洋各區域時期,希望引華人去開發,加之中國幾次大亂,討生活的移民出現了洪流。明末、清朝和民國時期,中國人去東南亞經商(海上絲綢之路)、打工、乃至遷徙到東南亞,這其中福建人為一大群體。
後來,又有大量福建人來到香港,他們也互相依靠,成立了不少福建同鄉會。魚仔、恬兒和環姐對於福建同鄉會也不甚瞭解。她們可能也只是通過和家人去過的零星一兩次看到一些細枝末葉之事,例如大家都會說著不同口音的福建話等等。
但有時候,我們也會聽到福建幫等由福建人組建的派別,有時候也有一些傳聞說他們在這幾個月的反修例運動中曾對示威者大打出手。所以,我們也可能對福建幫聞而生畏。且不說福建幫,福建同鄉會也是愛國愛港的代表之一。
我和魚仔曾一起去過台灣,然後她聽著閩南話的歌淚流不止,我們這些完全不知道在唱什麼的人卻摸不著頭腦。而恬兒也計劃去台灣,她笑言福建人說普通話也會有台灣口音。環姐也說有機會,便要到處走走,去玩了福建旅遊,福建變化很大,台灣也該是一個理想的旅遊目的地。
我便想到一個很有趣的問題,福建和台灣只是隔著一條海峽,共用著相似的文化,如食物、語言等等,但兩個地方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意識形態,這是為什麼呢?
恬兒通過她去愛沙尼亞讀書時看到的情況類比,她描述,當時在俄羅斯邊界附近的愛沙尼亞被俄羅斯軍隊入侵,於是俄羅斯派了不少人到這個地方。現在愛沙尼亞有70%是俄羅斯人,30%是愛沙尼亞人。而在一條河的兩岸,建築對稱分佈,文化也很類似,一邊的人說自己是愛沙尼亞人,而另一邊的人則稱自己為俄羅斯人。這也是擁有相似文化的地方有個兩種不同意識形態的例子。
同樣的,香港連著大陸,共用著很多相似的文化,但在意識形態上卻有所分歧。而香港福建人融入香港這個地方時,我猜,一定也遇到不少障礙吧,所以這也一定程度上促成了這些穩固的團體——罩著這些飄到香港的福建人。恬兒說,他們一定會這樣,而且在這個基礎上,他們也會極力維護自己的國家,因為飄到這個地方,如果沒有了國家在背後的強大支撐,他們也只是寫隨風縹緲的蒲公英。
相比於長期處於福建同鄉會的人,魚仔、恬兒、環姐三人無須依靠同鄉會的照顧,而她們也越來越像香港人了。
多少福建人也和她們一樣,無論是剛來的,還是土生土長的,亦或是來了幾十年的,他們可能在家裡聽著熟悉的家鄉話——福建話,在外面又聽著四周圍繞的粵語,心裡掛念著的,該是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