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美国在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时候却表现得最糟糕?
作者:王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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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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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任何问题的判断:
1.能否预判问题;
2.能否拥有足以解决问题的资源;
3.能否使用这些资源。
1.预判资源
这段时间,沉沦已久的民主党为了趁着疫情这个天赐良机干趴川皇,无所不用其极地搜刮资料公之于众,侧面让我们看到了美帝的信息收集能力。
美帝情报部门在12月份开始关注武汉,贸易部长一月上旬向川皇预警,18号卫生部长向川皇预警,情报部门在二月初向川皇正式通报。
多方都认为疫情很可能会在美全面爆发,贸易部长尤其悲观,认为会造成百万级死亡。
从情报工作来说,递交到总统这个级别的信息,必然有四到五层的信息确认:一线团队、项目领导、部门领导、国会或白宫相关业务总负责人。
按这些时间点来看,美帝各个业务口对我们的灵敏度很高,信息收集和分析判断也很优秀。好几个部门对疫情严重性的判断早于武汉封城,那时疫情的相关信息即使在国内也是非常混乱的。
这种前瞻性十分值得钦佩,和老欧洲的无能形成了鲜明对比。可以说,美帝在预判问题上依然优秀,符合其全球霸权的身份。
2.能否拥有足以解决问题的资源
这里,美帝的能力出现分裂:有,也没有。
有,指的是资金、技术、组织。
这块我觉得都不用解释。
没有,指的是一般社会消费品,从拖鞋到维生素C,从电动刮胡刀到露营帐篷。
美帝自里根上台后,放松金融监管使得资本收益迅速高于生产收益,进而导致美帝制造业大量外迁,产业空心化。
虽然不是社会主义政体,但经历了二战冷战的美帝其实拥有相当多法律工具,可以在特殊时期内动员私人企业进行国家所需的物资生产。
不过我猜罗斯福和肯尼迪都没想到,民主工厂会有没工厂的一天。
美帝国内一般社会消费品产能极低,薯条和牛排这种需要在地化生产的食品工业还有,一般工业制成品是真没有,因为至少组装环节都在海外。
换以前,这其实也不是事,因为买就好了。
但是在中美贸易战的当下,两党都有大量派系希望借此获取政治影响力,“夺回供应链”是最近最火的一面大旗。
两党的构想是用贸易战打压中国,减少贸易的同时逼迫中国主动去产能。同时将资金一部分用于投资国内,恢复一定产能;另一部分用于东南亚、墨西哥等可控国家,加深控制的同时重组全球供应链。一方面能憋死中国,另一方面能保证再无一个单一的工业霸权会诞生。
因此就不能简单地买了。
中国是第一波面对疫情,也是第一批控制疫情的国家,所以成了第一个恢复了产能的国家。加上本身庞大的体量,如果谁要买,一定问中国买。
但在疫情期间继续向中国大规模采购,那不仅不能够脱钩,“夺回供应链”,反而会进一步加深对中国产能的依赖,缓解了中国产能过剩的困局。
这份纠结,使得疫情期间,美帝的大量落地细节上出现自我干扰。
3.能否使用这些资源
这块美帝麻烦有点大。
前两年圈子里喜欢乳法的时候,大家都有个公论:法国在账目上的能力并不弱于纳粹德国,但法国的动员能力弱于纳粹德国,所以被干趴了;
纳粹德国的账目能力甚至优于苏联,但动员能力远不如苏联,所以也被干趴下了。
美帝当下的麻烦就在这。
美帝自十三州建国以来,就强调以个人主义为核心的共识。这个共识从家庭、到社区自治、到州乃至国家自身,贯穿始终,是合法性的基础。
能够遗留一定集体主义传统的,要么是林肯面临内战时的国家利益考量,要么是一战二战冷战的危机所迫。其他时期,个人主义一定压倒集体主义。
换言之,除非面临国家存续、或者急迫的外部压力,美帝整体没有集体主义的氛围。
这也是美帝为什么总是在大力推广军队形象,因为这是她唯一一面能够在全国范围内号召集体主义精神的旗帜了。
这种近乎放任的个人主义在里根时期开始蔓延。里根成功地把民间因越南战争所产生的反战情绪,转化为民众对大政府的恐惧。借着这种恐惧,持续拆解美帝在二战冷战所形成的国家动员能力。
国家要有强动员能力,就会占有大量社会资源。拆解国家动员能力,就能释放这些资源,将其转化为资本扩张的爆发基础。这也是高盛支持里根的根本原因。
你可以理解成,自罗斯福以来形成的大量美帝国有资产,以一种巧妙的形式转化为了华尔街的私产。
苏联的解体与中国当时的顺从姿态,进一步刺激了美帝在这条道路上的狂奔。以2003年小布什在林肯号航母上说出那句“mission accomplished”为标志,美帝彻底放弃了国家动员能力的强化,除了核心的军工复合体、能源和高尖精产业,其他的一切,全面转向了放任状态。
这种放任的经典象征,就是无金融监管的华尔街与日趋极端的政治正确。
前者是放弃实体产业,转向虚拟经济,国家被金融所绑架,在饮鸩止渴的道路上不踩刹车;后者是国家放弃动员建设,意识形态出现虚无化,民众和政治党派只能依靠极端化议题才能得到团结。
这是美帝独有的富贵病。因为其他国家既没有资格单靠金融来保持增长,也无法有全球铸币税来赎买本国国民的满意度。
麻烦在于,这个富贵病伤害最大的,就是美帝的国家动员能力。
物质方面:
国家放弃了大规模对内实体投资,放任了区域间的不平衡,形成了事实割裂;
国家放弃平衡,加上金融的刺激,仅有的核心工业在少数几个州高度密集,进一步加强割裂;
高度外贸依存,部分州的农产品、工业制成品与互联网、金融产品严重依赖全球市场。这使得美帝与外部的拉锯也反应到内部的牵扯上,在疫情与贸易战双重条件下,会在短期内严重凸显这种割裂。
精神方面:
美帝民间整体丧失了对国家动员的理解和支持,盲目相信个人主义的必然正当性;
个人主义反对大政府,引导社区从自治走向极端,趋向于自生自灭。这种概念从社区蔓延至州政府,成为长期的地方三权精神;
政治正确的风气使得个人主义拥有不可置疑的道德高度,因此短中期内无法得到反馈修正。
就像两个相互旋转的球体,形成了自我循环的下沉:
国家只要放弃干预,放任必然带来不平衡;
不平衡必然带来立场差异;
立场差异一旦有合法性保护,必然加剧割裂;
割裂加剧必然强化立场差异;
下沉循环就成立了。
要打破下沉循环,就要国家干预与平抑个人主义。美帝的政治体制决定了,哪怕是韩国那种国家干预,也只有在全民认可的危机下才能实现;
而个人主义的表达在美帝享有过高的合法性,无法平抑。个人主义不平抑,就无法获得全民认可,国家干预就无法启动。
讲到这,就能理解美帝疫情间的各种乱象:
川皇即使通过情报机构提前获得信息,他也无法实现起码的动员。因为国民个人主义盛行,在疫情没有造成太大伤害前,国民对动员不能理解。因此即使勉强动员抵挡住了疫情,这些代价也会算在他头上,而不是功劳;
高层官员得知疫情情报后也是如此,只能尽力照顾自己的选区和资助企业。但选区内国民也无法理解,只有企业是集权式管理,能够在获得情报后迅速行动。所以部分提前收到消息的美企反而做了准备,有的停止商务旅行,有的金融避险;
纽约作为爆发区域,急需物资。但是基于社区自治形成的州传统,纽约州不便向其他州求援,只能求助于联邦政府。其他州为了自保,反而会在目睹纽约州的惨状后,迅速在国际市场上与纽约州竞争重要的防疫物资;
联邦政府也无法大力支持纽约州,因为联邦政府毕竟有义务帮助全国。加上国内已经没有相关产能,因此联邦政府在提供少量支援后,反而要在全球市场上和包括纽约州在内的其他州一起竞争物资;
其他前期疫情数据较少的州,无法短期内获得国民授权,只能放任人口自由流动。因此当纽约封城时,大量纽约居民能够随意全国移动,没有任何隔离措施;
部分州自身经济脆弱,不愿支付防疫成本,更是借着民意混乱时声称疫情被夸大,无需恐慌。这在事实上恶化疫情;
州之间的混乱同样反映在州的内部。中心城市居民有积蓄,一般也有合法身份能领取补助。但是为城市提供物资和人工服务的附属城区无法承受停摆的损失,城市中的非法移民和底层劳工也难以领取补贴,这导致州内意见同样混乱;
各地混乱割裂的意见又能成为川皇和共和党自保的基础。川皇自开始就无心防疫,更担心经济损失,因为除非每家每户都有邻居得病死了,否则多数人只会对股市更敏感。川皇不停利用这些情绪来推进自己的复工要求,进一步干扰防疫效果;
而民主党为了彰显与川皇的区别,生硬地将民主党州的复工与川皇的复工划清界限,人为扭曲复工的指标和进度安排,这导致全国复工与防疫均处于各自为战的状态。
太多太多,说不完。
美帝看到了问题,美帝能解决这个问题,但美帝最后就是搞成了群体免疫。
联邦政府与州的问题,存在于州的内部,存在于一个城市内部,甚至存在于小区之间。
其根本就是:以个人主义为核心的美帝,放弃了对个人主义的干预,最后陷入了“除非获得绝大多数人的授权,否则无法实现有效防疫”的怪圈。
大众无条件信奉何种理念,国家就要保持对该理念的干预能力。因为无干预,大众最后一定会将这种理念极端化。
华尔街想赚舒服的钱,就要操盘国家资产;要合法操盘国家资产,就要污名化大政府;要污名化大政府,就要无限拔高个人主义。
这个路径一实现,基于个人主义的授权与程序正义就会极大强化,全链条的效率都会下降。
链条的每一处折损5%,十次下来也快折损一半了。美帝的时间优势与账面资源,就是这么一点点折损掉的。唯二的希望,就是群体免疫,和足够多的人能被现实警醒。
不过一定的群体免疫也会给剩下的人造成一种安全的幻觉。所以最后对的可能还是福奇:这病会在美帝长期传播下去。
这就是美帝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