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經典書目是⋯⋯《三十三年之夢》


  今時今日,把《三十三年之夢》當成經典書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宮崎淊天這個日本人,大概也沒什麼人認得了。

  宫崎滔天,原名宮崎寅藏,是一個日本浪人,出身於沒落的武士家族。少有大志,浪跡四海,欲成大事;然而志大才疏,終至一無所成。

  其志之大也,曰:

「倘若中國得以復興,伸大義於天下,則印度可興,暹羅、安南可以奮起,菲律賓、埃及也可以得救。至於法國、美國那些稍重理想,希望建立某種主義的國家或不一定與我們為敵。我認為廣泛地恢復人權,在宇宙中建立一個新紀元的方策,才是唯一的出路。」

  宮崎淊天的一生,有機會載入史冊的部分,大概就是追隨孫文,奔走中國革命的一段。他不是在後面搖旗吶喊的啦啦隊,也不是提供金援的暗中支持者,而是不惜舎身流血,在第一線指揮作戰的武士。他與孫文、黃興、宋教仁都有深厚的友誼;把康有為、梁啟超救到日本,也有他的一份;他和日本黑龍會、頭山滿、犬養毅等人亦往來相熟,關係匪淺。

   為《三十三年之夢》作序者,正是孫文本人。孫文對淊天贊曰:「識見高遠,抱負不凡,具懷仁慕義之心,發拯危扶傾之志。日憂黃種陵夷,憫支那削弱,數遊漢土,以訪英賢,欲共建不世之奇勛,襄成興亞之大業。」

  然而除了參與中國革命之外,宮崎滔天也曾投身帶領日本人移民泰國、支持菲律賓軍事獨立等等不可思議的事業。

  在動蕩的大時代中,他是一個遊士。沒有驚人的背景,也沒有亮眼的資歷。認為這個時代應當要做這樣的事業,便真的去做了。

  小人物有經略天下之志,豈不異哉?而其投入之深,決不是玩玩而已。

  根據本書附錄滔天之子宮崎龍介的文章,有一段引述母親的話是這麼寫的:

到橫濱之後的孫先生,不久又移居東京,和犬養先生等往來,籌劃革命事業。滔天東奔西走,絲毫也不照顧我們的家庭生活。我有時和他商量家庭生活的問題,他便說:「為革命用的錢,我能弄到,可養妻活兒的錢卻弄不到,你該自己想想法子。」總是不理我們。我和孩子們的生活遂陷於絕境。......我們所過的這種艱苦的生活,也許傳到孫先生那裡去,他於是常常背著淊天,寄錢給我們。
和中國革命運動有關係的那些人,他們家庭的悲慘狀況,真是一言難盡。這不是我們一家才嘗到的痛苦,其他同志們的家庭也是一樣。

  此書寫於「惠州起義」失敗之後。彼時,起義失敗逃回日本的宮崎滔天,萬念俱灰,竟然拜師學藝做一個「浪花節藝人」,大概就是唱那卡西走唱為生的意思。

  老話說:國家不幸詩家幸。宮崎滔天此時所作前半生的自傳《三十三年之夢》,真的是充滿浪漫主義的色彩,坦坦蕩蕩,洋溢著滿滿燃燒的生命力。

  宮崎淊天並沒有唱一輩子的那卡西。三十三年之夢之後,孫文又跑去做倒袁的二次革命,然後又跑去廣東組軍政府。宮崎淊天又到中國去幫忙了。1921年到廣東,回日本之後,於1922辭世。

   其實,在辛亥革命後,袁世凱逼清帝退位,當了大總統。他也知道有宮崎滔天這個人,跟孫文說:我給他中國稻米的出口權。孫文遂請滔天速來北京,滔天回電報說:「渴不飲盜泉之水,足下之北上,弟也不同意。」

  雖然不同意,但後來孫文有難,淊天還是去了。

  在漫漫歷史之洪流中,宮崎淊天或許沒有起什麼太大的作用,甚至可能是選錯了路,也看錯了歷史的路徑。但在塵埃落定之後,還有什麼比落花的唱辭更精采呢?

啊!半生夢覺思落花。對鏡自照,不禁笑道:你的相貌頗不凡,而志氣為什麼這樣頹唐;風度似亦英俊,而才能為什麼這樣魯鈍。你的身軀徒然高大,而胸襟狹小如豆;行為雖似磊落不覊,奈何感情卻如婦人。你終非什麼天下的英雄!
啊!無用之人,只有你和我。讓我們同唱落花之歌,共奏落花之曲吧!武藏野之花,也曾想過要攀折,但是啊!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