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過去十年的恒生指數，難怪大家都不相信我在過去五年的經濟預警，原來我在恒指上衝歷史最高位33000點的年代，在立法會發言時竟然提出警告，說『香港五年內將會經濟衰退』，當時完全沒有人相信，被官員反唇相譏，政府的樂觀前景預測令人沉醉，官方預測用上顯著增幅、繼續向好等字眼，完全見不到衰退二字：『二零一七年第二季，香港經濟按年增長 3.8%， 是繼第一季錄得 4.3%的顯著增幅後， 再度維持高於趨勢增長 。 全球經濟環境在第二季普遍繼續向好，支持外圍對貨物和服務的需求。』(統計處，2017)

市民最易受股市波動影響對前景的看法，股市因而被稱為經濟寒暑表，而當時的股市可謂牛氣沖天，長升長有。圖1為過去十年的恒生指數，自2016年2月恒指由約19288開始上升，一直升到2018年2月的歷史高位32601左右，足足升了兩年。而我卻在這兩年間開始提出預警香港經濟衰退，最先撰文見報是2016年1月31日刊於明報，警告『經濟步入衰退』，然後在2017年5月11日在立法會大會發言時直接要求官員『須留意，未來 5 年，香港將有可能出現經濟衰退危機』(姚，2019)，及後在2018年2月參與補選期間再次撰文警告，2019年的預警次數更是多不勝數。現時回望當年提出經濟即將衰退，真予人有點與現實脫節之感，明明股市牛氣沖天，兩年間恒指升了13313點，不但升到破晒歷史記錄，更是近十年的最大最長升浪，可謂雞狗升天，我竟然在這時提出經濟衰退的警示，還不止在報章提，更走入立法會大會發表，又出書、寫網誌、派單張，不停地講，講足四年，因此我的離地學者之名，不脛而走。

圖1 恒生指數2009 - 2020。來源：信報

圖1 恒生指數2009 - 2020。來源：信報

有趣是就在2018年3月補選完畢後，恒生指數就從歷史高位一直回落，2018年底起，美中貿易戰開始談談打打，2019年6月因政府提出逃犯條例修訂，引發社會動盪不安，2020年初一場最先在武漢爆發的世紀疫症，至今仍未平息，2020年6月中國再決定訂立港區國安法，世界多國包括G7群起反對，認為嚴重破壞一國兩制承諾，美國亦聲言將作出強力制裁行動，就在這短短兩年間，因這五大事件的連橫打擊下，經濟前景每況愈下，經濟終於難逃衰退命運，而且是領先全球最先進入衰退的經濟體，今年第一季的經濟增長率更出現破記錄季度下跌-5.3%，且已是連續四季負增長，第二季仍沒有起色 (圖2)。

圖2 香港GDP季度增長率。來源：Trading Economics

圖2 香港GDP季度增長率。來源：Trading Economics

對比1997年的亞洲金融風暴、2003年的SARS及2008年的國際金融風暴，香港的經濟增長率也不過是回落少於-4% (圖2)，但2020年的COVID-19卻造成前所未有的巨大經濟下滑，有基金估計第二季的跌幅可能會接近一成。而且，今次的經濟衰退並非香港一處衰退，而是禍及世界的全球經濟衰退，至今已確認衰退的國家包括法國、德國、日本 (姚，2020a)，而美國NBER在6月9日亦宣佈美國正式進入衰退 (Reinicke, 2020)，其他重大經濟體的衰退數據只待時間揭曉而已。

樓市預測的情況也差不多，圖3是各類房產的價格指數，自2009年開始便進入上升周期，這與我在2009年的訪問文章題為「負利率將重臨，樓市醞釀泡沫」（姚, 2020b）中的預測吻合，而且是次升浪長達十年，是一次較長的升浪，而升幅方面亦非常驚人，住宅升幅最少，也升了三倍多，整體各類房產的上升形態相似，反映並非供應不足所致。

圖3 香港向類房產價格指數。來源：差估署

圖3 香港向類房產價格指數。來源：差估署

事實上，過去十年的住宅落成量與樓價的關係並非如政府所指的反比，即供應不足導致樓價上升。圖4為香港的住宅落成量，與樓價指數一樣是從2009年起一直向上增加，而且同樣是至2018年到達頂峰後回落，2018年的落成量更打破2萬大關，是近十年新高，但2018年卻是住宅價格指數的近十年最高位，與政府的說法正好相反！再者，2019年的落成量出現大幅回落至不足1.5萬伙，但樓價卻是急遽向下，與政府的理論不符。

圖4 香港的住宅落成量。來源：差估署

圖4 香港的住宅落成量。來源：差估署

我自2014年起提出實質利率轉正預警，預示各類房產價格將會回落，2016年已出現了第一次小型的房產下跌景象；我正在此時晉身立法會，在審批政府多項工程撥款時多次向官員提出警告，不但是住宅方面，更包括寫字樓和店舖價格等出現下跌的趨勢，譬如在討論東大嶼人工島和拆卸中環郵政局作寫字樓發展用途時，我曾與官員爭論有關甲級寫字樓租金下跌的趨勢，他們搬出一大堆數據指中環寫字樓供不應求，空置率低，租金有升無跌。但今日高力國際發表最新一期《疫後世界：香港寫字樓市場新趨勢》報告指出，『本港中環和金鐘等核心商業區的甲級寫字樓租金今年將大跌18%，較2019年的6%跌幅大增12個百分點。』(信報，2020a)，又一次證明官員預測錯誤!

同日美聯工商舖指出，『今年截至5月底，核心區商舖的售價按年暴跌27.6%，單計今年首5個月累降18.2%，...估計核心區舖位價格今年仍會反覆尋底。...今年首5個月甲廈售價累降6.1%，按年計算，更挫12.2%』(信報，2020b)

現時估跌已無人不信，然而當在2017-2018年價格最高位時提出房產價格即將下跌卻無人相信，更被人大罵學棍。總結經驗，邁向未來，回顧上述的經濟預測和房產價格預測的經驗，說明預測最易為人相信就是「見升說繼續升、見跌說繼續跌」，毋須理論分析，因有環境事實支持，最易為人接受，只要緊貼數據，便可萬無一失。譬如政府的最新經濟預測便是尚佳實例，事後孔明，作些理由便能胡混過關

『香港的經濟衰退在二零二零年第一季加劇。本地生產總值按年實質大幅收縮 8.9%，是有紀錄以來最大的單季跌幅，比一九九七至九八年的亞洲金融危機之後的情況更差。整體貨物出口的跌幅明顯擴大，原因是區內供應鏈及相關貿易活動在新冠 病毒疫情的威脅下受到嚴重干擾，加上其後疫情演變成在全球大流行，導致環球經濟活動急劇放緩。服務輸出錄得有紀錄以來最大的季度跌幅，反映訪港旅遊業在二月和三月停頓，以及跨境運輸和商業服務大幅減少。本地方面，私人消費開支的跌幅急劇擴大，原因是新冠病毒疫情的威脅和因此而實施的社交距離措施嚴重干擾與消費相關活動，而勞工市場情況嚴峻亦對消費情緒造成沉重的打擊。在營商氣氛欠佳和建造活動減少下，整體投資開支續見大幅收縮。同時，勞工市場進一步急劇惡化，消費物價通脹則保持溫和。』(統計處，2020)

市民在2017年既欣然接受政府唱好的經濟預測，根據這些預測，立法會議員批出了大大小小多項工程撥款和超支，每年以千億元計，如今亦欣然接受政府唱衰的預測，立法會議員也批出了大大小小多項的救市方案，亦以千億元計，但沒有一名官員須要為過去幾年的決策錯誤而負上責任，全部繼續升官發財！所以為官之道，預測毋須太認真，最緊要大權在手，大家必須好好向香港政府官員學習！

參考

Reinicke, C. (2020) It's official: The US fell into recession in February, according to the central economic authority, Business Insider, June 9. https://www.businessinsider.com.au/us-recession-economy-february-coronavirus-nber-official-data-2020-6?r=US&IR=T

信報 (2020a) 高力料中環甲級商廈跌租18%，6月19日。

信報 (2020b) 核心區舖價插28%，甲廈年底前或V彈，6月19日。

統計處(2017，2020)，2017年半年及2020年5月經濟報告，https://www.statistics.gov.hk/pub/B6XX00012017QQ18C0100.pdf，https://www.statistics.gov.hk/pub/B6XX00012020QQ15C0100.pdf

姚松炎 (2019) 四年前我已警告全球經濟將會衰退，提醒香港政府基建工程支出不應繼續上升，方格子，10月18日。https://vocus.cc/eyanalysispoliecon/5da91e0cfd89780001d4f39d

姚松炎 (2020a) 全球經濟衰退預測的資料更新，方格子，6月6日。https://vocus.cc/eyanalysispoliecon/5edb2c8bfd8978000137aef9

姚松炎 (2020b) 總結過去三次樓價下跌的預測，方格子，6月14日。https://vocus.cc/hk_real_estate_econ/5ee4a5affd89780001039e9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