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个摇摆州提出的诉讼和有关选举舞弊的指责,到目前为止都有何进展?」

俞俊哲

2020年11月11日美国弗吉尼亚州阿灵顿国家公墓,美国总统特朗普在雨中参加退伍军人节庆祝活动时,向无名英雄墓献上花圈后离开。
2020年11月11日美国弗吉尼亚州阿灵顿国家公墓,美国总统特朗普在雨中参加退伍军人节庆祝活动时,向无名英雄墓献上花圈后离开。摄:Carlos Barria/Reuters/达志影像

11月3日大选夜过后,特朗普连任形势已变得不明朗,其团队立即着手开始在各个摇摆州提出司法诉讼,试图取得选票优势。尽管这一策略在11月7日各大媒体宣布拜登获胜之后也没有改变,但它不过是特朗普在最终认输前的挣扎,其政治作秀成分远超改变大选结果的实际意义。细观特朗普团队所提起的每一个诉讼,我们不难看出,大选结果不可能被这些缺乏事实依据的控诉改变。

特朗普和共和党团队可谓是有备而来,早在大选前几个月就开始招兵买马,为大选相关的法律斗争做足了准备。他们雇佣的律师来自众达(Jones Day)、King & Spalding、Consovoy McCarthy和Porter Wright等著名律所,其中不乏曾在各类政治诉讼中活跃过的律师。此外,还有各路保守派司法组织和数千名志愿者,在各个摇摆州做好了监督计票以及迅速对计票结果提出司法挑战的准备。

然而时至今日,特朗普庞大的司法团队在法庭上没有任何实质建树。他们尽管在全国各地开启了大量诉讼,却大多因缺乏决定性的证据而败下阵来。在法官的质问下,代表特朗普的律师们纷纷不得不承认,自己也不认为有任何能够证明选举舞弊的事实根据。

曾在2000年佛罗里达州重新计票案中,带领小布什律师团的本·金斯伯格现已从众达律师事务所退休,在接受Politico采访时他表示,特朗普团队的“司法策略”需要被打上引号,“他们的所作所为,就像把厨房水槽中的东西一股脑扔到墙上,然后看看有什么能粘在上面”。他认为这些律师现在只不过是为了“安抚客户”才提出这些诉讼,因为他们并没有选举舞弊或异常的证据。那么特朗普的律师们究竟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做出了怎样的努力?让我们细数一番。

2020年11月14日俄勒冈州萨勒姆,新闻媒体预测拜登当选总统后,特朗普支持者在各地抗议,骄傲男孩在集会上呐喊。

2020年11月14日俄勒冈州萨勒姆,新闻媒体预测拜登当选总统后,特朗普支持者在各地抗议,骄傲男孩在集会上呐喊。摄:Nathan Howard/Getty Images

密歇根州

11月4日,特朗普团队在密歇根州法院提出诉讼,指责底特律的一些计票站点拒绝共和党观察员近距离观察唱票过程,要求法院下令停止计票。法官驳回了这一请求,理由是该地区的计票过程已基本结束。同日,特朗普的律师要求韦恩县(Wayne County,该县包含底特律)停止计票,该申诉在11月6日被法官驳回,因为申诉中并未提供充分的证据和细节。

11月9日,保守派法律组织“五大湖正义中心”(Great Lakes Justice Center)代表两位共和党观察员向州法院提起诉讼,称选举中发生了各类舞弊情况,要求将大选结果作废并在该县重新举办选举。在驳回这一请求的判决中,首席法官提默西·肯尼认为原告对事情经过的解读“不正确且不可信”。

11月10日,特朗普团队再次在密歇根提起诉讼,要求该州在特朗普团队能够确认选举公平有效之前不要认证大选结果。此案目前没有结果,但诉讼书中没有任何系统性舞弊的证据,且其中包含的大量个别指控要么无关紧要,要么已被证伪。比如一位计票观察者在其中一份证言中写道:“我被工会的人盯着看,感觉受到了威胁。”再者,流传甚广的“死人投票”一说,是特朗普团队用密歇根选民名单和全美死者名单对比后,将与死者同名并且生日相同的公民强行判断为死者的结果。这些死者大多都不是密歇根人,英文姓名同名率高,用任何州的选民名单与全国死者名单对比都能得出同样的结果。

2020年11月5日宾夕法尼亚州费城,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支持者在费城会议中心外的一场抗议活动中举着标语和高喊口号。

2020年11月5日宾夕法尼亚州费城,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支持者在费城会议中心外的一场抗议活动中举着标语和高喊口号。摄:Chris McGrath/Getty Images

宾夕法尼亚州

宾州是本次大选中至关重要的战场州。11月7日,各大媒体就是在拜登赢下宾州之后宣布他获得胜利。由于宾州先计算选举当日收到的选票,而在宾州民主党选民邮寄的选票是共和党选民的三倍,因此选举日之后的整个唱票过程就是宾州的选举结果逐渐由红转蓝的过程。

为了阻止计票,特朗普团队在11月4日就提出诉讼,指控称监督计票的人员未被允许“有意义”地观察计票过程。当法官下令允许特朗普团队近距离对邮寄选票的计票过程进行观察之后,特朗普的律师又在11月5日向联邦法院递交诉状,依旧称观察员们未能“正确”地观察计票过程,要求停止计票。

在法庭上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共和党总统小布什当年指派的联邦地区法官保罗·戴蒙德,质问原告律师是否有特朗普团队的观察员被允许进入计票点观察计票,在原告律师杰罗姆·马可思做出肯定的回答后,戴蒙德不耐烦地问道:“不好意思,那你还有什么问题?” 此案遂被驳回,同样的诉求在州法院得到的结果则是法官下令允许观察者们更加靠近计票人员几公尺。而原告律师马可思在此之后,还撰文发表在极右网站“联邦主义者”(The Fedaralist)称他亲眼见到民主党选举舞弊。

同日,特朗普的律师在蒙哥马利县(Montgomery County)提出将五百多张投票人地址没有写全的邮寄选票作废的申请。但由于当地的投票指南并未说明投票人地址不完整会导致选票作废,这一申请在13日被法官驳回。此外,特朗普团队还在州法院提起诉讼,称州务卿凯西·布科瓦尔无权将补交邮寄选票身份证明的期限,从11月9日延长到11月12日。特朗普团队在这个案子中取得了罕有的胜利,然而需要为邮寄选票补交身份证明的选民原本就不多,会因少了三天补交时间导致选票作废的更是少之又少,并且这些选票尚未被计入选举结果之中,这一胜利对选举结果没有任何影响。

今年9月,宾州最高法院判决本州大选当日寄出,大选后三日内送达的选票有效。本案于10月抵达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彼时金斯伯格大法官留下的席位仍旧空缺,首席大法官罗伯茨支持自由派,4-4平票导致宾州最高法院的判决依旧成立。11月6日,宾州共和党再次请求美国最高法院紧急下令阻止宾州计算此类迟到选票,这回阿利托大法官命令宾州将这些选票与其他选票分开储存。然而这些选票共计不足一万票,也尚未被计入选举结果当中,因此无论最终这些选票是否作废,都不会左右大选结果。

11月10日,特朗普的律师代表一名选民请求法院推翻费城县选举委员会的一项决定。当地法律规定邮寄选票必须在外层信封上署名并填写个人信息,而费城县选举委员会此前决定,外层信封上有署名但缺少如地址、姓名或日期等部分信息的选票仍旧有效。特朗普方认为8349张外层信封上缺少部分信息的选票应当作废。11月13日,法院驳回了特朗普方的所有请求。

特朗普团队在11月10日提出的另一起诉讼中,指控宾州政府允许各个县采取不同选举规则的行为违宪。由于各地政府高度自治,全美各州均允许地方选举委员会采取不同的规则,因此各地对选票提交方式和补交信息的规定各不相同,此乃美国大选多年来的常态。或许是深知这一点,代表特朗普方的律师事务所Peter Wright于12日请求退出本案,该案与特朗普团队于11月9日所提起的,要求联邦地区法院禁止宾州认证选举结果的诉讼合并。特朗普方在此案中将之前所有的指控合并到了一起,称邮寄选票舞弊、计票观察员权限不足,以及各地补交信息规则不同这三点致使宾州的选举结果不正当。

禁止宾州认证选举结果这一荒唐的诉求,立刻引起了各路人士的警惕,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UL)、美国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NAACP)以及美国女性选民联盟(LWV)等各大机构均请求代表宾州选民加入此案对抗特朗普。本案将于17日召开口头辩论。

2020年11月14日亚特兰大佐治亚州州议会大厦外,特朗普总统的支持者在集会。

2020年11月14日亚特兰大佐治亚州州议会大厦外,特朗普总统的支持者在集会。摄:Elijah Nouvelage/Getty Images

佐治亚州

佐治亚州的选票十分接近,特朗普团队同样在这里试图通过司法手段影响选举结果。11月4日,特朗普团队与佐治亚州共和党一同在查塔姆县(Chatham County)提起诉讼,要求法院禁止计算选举日下午七点截止时间之后送达的选票。然而指控计票站将迟到选票与其他选票混在一起开票的共和党观察员未能提供任何证据,特朗普方也未能证明有迟到选票被计算进选举结果之中,因此法院驳回了此案。

亚利桑那州

在选票同样十分接近的亚利桑那州,特朗普团队正在推广名为“记号笔门”(Sharpiegate)的阴谋论。该阴谋论指控投票站点向共和党选民分发笔迹不被机器识别的记号笔。然而美国国防部已经出面反驳此谣言,其网络安全部门在旗下辟谣网站Rumor Control上公示证伪信息。尽管如此,特朗普团队还是在11月5日请求加入“记号笔门”相关的诉讼。在原告于11月6日撤诉之后,特朗普的律师们又在11月7日提起了新的诉讼,称可能有数以千计的选民因系统性舞弊而被剥夺投票权。

内华达州

在曾被一些人认为有望翻红的内华达州,共和党组织代表两名选民和其他共和党观察者于11月5日向联邦地区法院提起诉讼,称有3000起邮寄选票不合格的现象,要求法院通过禁制令命令计票人员手动检查所有选票上的签名并授予观察者“有意义的”监督权限。

原告之一吉尔·斯托克表示自己的邮寄选票被偷,在她大选当天前往克拉克县的投票站点时被告知自己已经投过票了。然而在内华达州州务卿对此事展开调查后却了解到,克拉克县(Clark County)选民注册员当时处理了斯托克的投诉,并在她的邮寄选票上看到了与她之前投票纪录中一样的签名。当时,斯托克被问及是否愿意留下证言,并追究偷走自己选票的人的责任,她拒绝了。11月6日,联邦地区法院法官因证据不足以发布禁制令为由驳回了特朗普方的请求。

2020年11月15日澳大利亚悉尼,“特朗普2020”的字样在天空上在女子板球比赛期间。

2020年11月15日澳大利亚悉尼,“特朗普2020”的字样在天空上在女子板球比赛期间。摄:Ryan Pierse/Getty Images

结论

目前为止,特朗普团队并未能够通过法律诉讼赢得选票优势。可以看到,在绝大多数的诉讼中,特朗普的律师们并未能证明系统性选举舞弊的存在,很多案子中选举舞弊甚至都不是诉讼的理由。美国历史上的总统候选人大多尊重显而易见的选举结果,上一次总统候选人拒不认输是在2000年,那时在关键的弗罗里达州双方选票只差几百张,和今年的情况完全不同。从目前已知的信息看来,特朗普并无推翻大选结果的希望。此番挣扎,更多的是为了政治目的,在延续特朗普永不言败的政治形象之余,继续积攒政治资本。

特朗普在这次大选中,表现超出多方预期,获得了全国47.3%的选票,共有七千三百余万选民投票给他。拜登在多个摇摆州的领先幅度只有几万票,这微弱的领先幅度令共和党选民感到不服气,助长了共和党方面选举舞弊阴谋论的气势。面对“选举舞弊”这一大敌,数以千计的特朗普的支持者们动员起来,于11月14日在华盛顿特区还举行了一场大游行。特朗普团队的司法诉讼几乎都会失败,但这些诉讼的存在本身正在给予右翼阴谋论更多活力,其影响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并不会完全消失。

(俞俊哲,美国福坦莫大学法律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