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小说里提到香港杂货店曾是港人寄送物资到大陆亲友的桥。当时寄最多的是猪油白糖。

  社交网站上常有人提起四川汶川地震时港人的捐款,说港人捐得最多。意思是大陆人忘恩负义。

  梁文道的博客上也呼吁过让港人向内地灾区捐款。虽然如此热心,但因为在他当时博文里,似乎对大陆人毫无印象,我觉得那跟洋人在教堂里劝信众向非洲贫民捐款捐物性质差不多:好歹那是一条命。

  但是港人与大陆人原本同出一源,让人别扭的就在这里。至少应该在感情或感觉上有所不同吧?

  某户有两个小孩,丁为兄,丙为妹。从小丁所得的宠爱与物质是丙的双倍,奶奶对丙说:因为你哥以后是要养我们的。

  丁虽对丙略有歉意,但却没有任何“分享”的表示。

  后来成人了,家里老人病了,丁找丙商量,丙说工作忙,又称“奶奶都说了,那是你的事。”

  丁就觉得不舒服了。

  在儒家伦理里,总是对女儿说:“你兄弟过得好(我虽然偏心),以后他才有能力照顾你。”但这个承诺总是不兑现。

  我有个熟人,她在纺织厂当女工,低薪,后来下岗,而她哥哥在父母支持下开了一家餐馆,生活好得多。她每次回娘家,母亲都不让她干活。她的收入不到其兄的1/4。而她那份纺织厂的粗活还是母亲推荐并赞赏的。她的脸比同龄人至少老10年。

  蔡澜的忆旧文里说到某人,是家中长子,父母倾其囊,打成金条,让他在乱世中到香港去避难。后来他靠这些安身立命,过得不错。但是他留下的亲人,随时代环境而遭遇坎坷。

  黄仁宇的回忆录里讲,他与哥哥在战乱之余为前途计,决定赴海外留学。而母亲以为他们会留下来。后来妹妹负责照顾母亲。后来哥哥有出息,因中美冷战,也无法照顾母亲。母亲没享到儿子福。后来母亲连墓碑也被人盗夺。当黄与一群友人宴饮回忆时,一起慨叹对母亲不孝,唱起了歌。虽然黄仁宇的海外留学,造就了一个伟大的史学家,但从黄母的个人生活上来说,如果两个儿子在身边照顾她,她的生活至少会好过些,或者活得更健康、物质较宽松,延长寿命。这就是让两个儿子愧悔交加的所在。

  亲情不是天上掉馅饼的恩情,而是有所欠,则有所还。

  李敖写金圆券故事,骂蒋家父子有负国民。蒋经国也在回忆录中说,对不起上海人(卷走了他们辛苦积攒的财富),有朝一日,要把欠上海人的,再还给他们。

  蒋家把金子带去了台湾,而且台湾也因为美国的政治需要,得到美国援助,经济腾飞。难道说上海人于台湾无恩?蒋介石于台湾无恩?至于二二八事件,更有日本浪人参与作乱,也有台湾本地人庇护了被日本人追杀的“外省人”,蒋介石也有公文,所有二二八事件受害者家属均可申请补偿,效用延续多年。

  可是不久前,我还在网上看到有台湾人说国民党如不抛弃“统一”这一选择,就会被台湾人抛弃。

  好吧,若国民党抛弃了“统一”的选择,那蒋经国的遗愿便永远无法实现,因为“独立”乃暗示着“对立”(冷战局面)。政党如果只考虑自己的生存,当墙头草就能生存。前人的愿望、理想就无关紧要了。但政党的感召力与人格力量又在哪里?

  台湾也有土改,民进党每次都追问国民党的党产问题,实际上是要把自己“被抢走的”再夺回来。台湾土改也是得到美国支持的。《日本的黑雾》里,日本的共产党也是得到美国支持的。美国利用日共铲除日本旧华族的力量,然后,又制造了多起轰动的谋杀案陷害日本共产党,令日本民众对日共心生恐惧,整体转右。

  韩剧里,有句台词说,简直跟南北相见会一样啊。南北相见,就是指南北朝鲜亲人相见聚会的场面。主角生活在与西方青年无二的环境里,早就不知触动人心的感情是怎么回事。

  现代年轻人执自己所爱为家乡,所厌恶为“他国”。常用的判断标尺是“对错是非正确荒谬”。

  但理论再怎么圆满,终究服人于口,不能服人于心。

  因为理论只是虚拟的,人生却无法设计。你无法让自己每一步都完美合理。即使你做得到,也无法说服别人也这样做。打个比方,爱情无法设计,性爱也不能。为何你以为除了这二者之外,其它的都可以按照“宇宙真理”来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