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代孕和性工作，网络上有诸多讨论。

从分析视角上，可从劳工视角，女权视角，LGBT/酷儿视角进行分析。

从目的上，有全面禁止，去罪化，合法化等选项。各选项分别又引申出该如何监管的问题。

将代孕和性工作放在一起讨论，有助于帮助我们检查理论的完备性，证成结论。当然，我们也必须注意到这两个课题相异之处。

【开题】

让我们一些澄清和说明开始，展开我们的讨论。

  • 【误解A】需要代孕的都是男同性恋。
  • 【回答A】有2/3的代孕需求来自异性恋夫妻。当然，这方面的数据不多，特别是中国的数据，因为代孕现在是违法/灰色的状态。但把代孕作为一个“男同性恋问题”看待，是不恰当的。
  • 【误解B】性工作者都是女性。
  • 【回答B】这也是不对的，有大量男性性工作者，他们服务的对象，有男性也有女性。同样，也有服务女性的女性性工作者群体。除此之外，还有非二元性别等的性工作者。在男性/女性性工作者之中，又有跨性别性工作者。他们的存在也不可忽略。
  • 【观点C】代孕与性工作有很多相像之处，但代孕另外涉及到这几点，性工作是没有的：1. 怀孕对身体长期的伤害。 2. 婴儿作为一个生命的人权。 3. 代孕母亲和婴儿之间的情感连接。
  • 【观点D】而性工作有涉及以下几点，代孕是没有的。1：长期以来的污名化。 2. 长期以来警察的骚扰。

【选项一讨论】全面禁止

  • 【提问F】三年前，中国代孕尚命明令止之时，代孕村就已经兴起。不知这边说的全面禁止，配合什么处罚措施呢？
  • 【回答F1】规定生育者拥有抚养权。
  • 【提问F2】这对于想要抚养代孕婴儿的代孕母亲是好消息，但大部分代孕母亲可能更想得到收入和劳动保障，而不是一个孩子？
  • 【回答F3】配合刑事处罚。
  • 【观点F4】在现有的权力架构下，刑事处罚必定落在最弱势的群体，也就是代孕母亲身上。这在性工作的例子里可以证实。所以我认为刑事处罚是不恰当的。
  • 【观点G】代孕是对女性生育的剥削，应当全面禁止。
  • 【提问G1】我同意“代孕是对女性生育的剥削”。但我有个问题，那在现有的社会架构里，婚内生育更剥削还是代孕更剥削？注意我们不是比较一个中产妇女婚内生育 vs 农村妇女代孕。而是农村妇女婚内生育 vs 农村妇女代孕。
  • 【提问G2】如果因为剥削就要全面禁止，是不是我们也应该把互联网行业也禁止了，因为它们996员工。嗯... 我的意思是如果行业有剥削，更需要立法保障劳工权利，而不是全面非法化。
  • 【观点G3】代孕还有钱，婚内生育什么都没有。
  • 【观点G4】婚内生育有孩子可以养老？
  • 【观点G5】首先孩子是独立的人，理想情况下不应该负责家长的养老。当然，现有的社会情况可能使得底层无法通过社会保障+积蓄养老。
  • 【观点G6】那单身生育也可以有孩子呀。如果交不起领养费的话，单身生一个大多数情况还是可行的，就是被无知的人指指点点起来让人难受。（可以说老公死了）
  • 【观点G7】把婚内生育和代孕比较，确实是个比较有意思的角度。我在想，抵制代孕的人，是不是也该抵制婚内生育？
  • 【提问H】如果不全面禁止，如何防止他人/亲属利用妇女代孕/卖淫牟利，使得妇女生存情形进一步恶化？
  • 【补充H】艾滋村，当年因为穷，然后都让家里女的去卖血，为什么是女的呢，“因为男的是劳动力嘛，要干活，所以女里卖血多些”。
  • 【回答H】我认为上边的例子就是因为全面禁止下，没有适合的法律来管理代孕市场，带来恶果。
  • 【观点I】对性工作和代孕的全面禁止，会不会迎合了“女性身体神圣，只能献祭给一个男人”的父权贞操观？
  • 【补充I】另外，全面禁止是不是也对加重对底层妇女的污名化。产生“她们都是罪犯/她们都破坏别人家庭”的误解。
  • 【观点J】禁止代孕/性工作是否牺牲底层妇女的劳动权，来保障中产阶级妇女的婚姻和受尊重的权力？
  • 【异见J】同样也有一种说法，讲代孕才是牺牲中低层妇女，让中产妇女逃避生育的代价。或者说性工作是牺牲底层妇女，给城市妇女夜行带来安全。
  • 【观点J1】现在社会，往往是男性想要子嗣，不能说代孕的主要剥削者是中产妇女。同样，是某一群男性影响城市妇女夜行安全，源头在于他们。
  • 【提问K】出于代孕出生的孩子的角度，是否应该支持代孕？
  • 【补充K1】一个相关问题，有一些不健康的代孕宝宝就被抛弃了，他们的利益该如何保障？
  • 【补充K2】即使是健康的宝宝，因为和代孕母亲分离，也很有可能产生健康问题和精神压力。社会异样的眼光也会带来压力。
  • 【补充K3】很多人代孕之前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也没有考虑过如何和孩子解释，抚平因为代孕给孩子带来的创伤。这是很不负责的。
  • 【提问L】代孕是否带来伦理问题？
  • 【回答L1】我认为代孕恰恰打破了父权体系下“一夫一妻，妻生娃”的误解。
  • 【异见L2】但是代孕带来的伦理结构是资本主义，消费主义式的。即使怀胎十月的母亲也可以完全切断联系，本质上反而强化了父权体系。
  • 【补充L3】也有家庭和代孕母亲保持多年联系的，虽然是少数。
  • 【补充L4】也有人提出和代孕母亲建立新类型的家庭关系，但似乎很难听到具体的实践。
  • 【提问M】为何不用领养代替？
  • 【回答M1】很多人领养有困难，比如同性情侣，单身者，少数族裔等等，在领养过程中受到很多歧视。
  • 【回答M2】当然不可否认，也有老一套要“传承血脉”的想法，使得领养这个选项经常被剔除开了。
  • 【回答M3】有更可恶的，通过代孕保证生儿子。

【选项二讨论】去罪化/合法化

注意去罪化不是合法化，是指免除部分/或全部刑事责任。合法化另包含劳工权利等。

当然，如果另有别的罪行，比如贩卖人口，强迫卖淫等等，不会因为去罪化/合法化代孕/性工作而免罪。

  • 【提问N】从从业者的角度来看，去罪化/合法化是否是他们希望的？
  • 【回答N1】大多数来说，是的。对于性工作来说，他们/她们常常面临巨额罚款，而且每次专项行动时期，面临失业无收入的风险。很多场合下，她们不得已需要用身体来贿赂警察。合法化可以帮助他们的处境。另外合法化后，个体更容易经营/广告，从业者往往可以避免中介的剥削。
  • 【补充N2】在刑侦学上，性工作者、流浪者等被称为invisible group（“隐形群体”）。该群体的社会关系弱，且生活节奏不稳定，一旦被害，得不到及时、充分的关注，可能成为无名尸体，甚至冷案。去污名化可以更好的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
  • 【提问N3】举一个不一定恰当的例子吧，清朝一些裹脚妇女认同裹足是地位的象征，并把小脚看作自己的性资本，支持裹脚。如果我们在那个时代，听了当事人这样的话，是应该盲目的支持裹脚呢，还是分析当事人支持裹脚的原因，切实为当事人谋取福利呢。
  • 【提问N4】接着上面这位的例子讲，民国期间，国家强制性的破坏缠足，导致妇女认为贞洁被毁，或有跳井。不应该总觉得我们分析当事人，比当事人分析自己的情况要强。
  • 【提问O】香港这样性工作合法，组织/操纵违法的例子，实行起来如何？
  • 【回答O】一方面，性工作者免除了中介剥削。另一方面，他们需要自己寻找客源，有时是一个额外的负担。另外，因为无法组织工作，当被侵权的时候，无法很好地保护自己。
  • 【补充O1】2003年，新西兰性工作合法化。今年，一位从业者受到性骚扰，获得赔偿。
  • 【补充O2】科普一下，即使在工作中，性工作者仍然有设定边界的权力，包括哪些性行为是此次工作的一部分，哪些不是。
  • 【提问P】如果性工作/代孕是带有严重剥削性的，那是否应该帮助从业者改行呢？
  • 【回答P1】我们应该假设当事人有判断能力，摒除“救助者”心态。
  • 【回答P2】现在的情况是，当事人改行可能也只能做厂妹，都还不一定能去富士康这种相对还不错的厂。如果年纪更大一些，可能厂妹都当不上。
  • 【回答P3】当然提供资讯很重要。但很多时候，不是资讯的问题，而是没有更好的机会。而更好的工作机会需要社会层面更大的改变。
  • 【回答P4】帮助“从良”的想法，也可能会加剧社会中的污名化。
  • 【提问Q】罚嫖不罚娼的北欧模式，大家觉得如何？
  • 【回答Q1】那也会影响性工作者找到更多客源吧。
  • 【回答Q2】性工作合法化之后，如果担心关系中一方嫖娼，有没有办法定下有法律效力的合约呢？
  • 【回复Q3】有条件的人拒绝婚姻，能避免很多烦恼。当然，有很多人无法拒绝婚姻，相应的保护措施也应该争取。
  • 【回复Q4】也可以尝试多元开放关系（relationship anarchy），在平等的追求中，跳出传统异性恋模式。
  • 【提问R】合法化后，会不会从业者增加，影响生产性工作？
  • 【回答R1】单从经济利益来说的话，代孕从业，会帮助增加20年后的年轻人。（当然我们不应该以经济利益为首要考虑方向）
  • 【回答R2】那是不是也应该取消更庞大的服务业？“影响生产性工作=>不应该合法化”这个逻辑我认为不成立。
  • 【回答R3】现在剥削性的底层生产工作，完全可以自动化而没有自动化的原因，就是人工便宜。通过性工作/代孕合法化，调整产业结构，应能提到底层生产工作者的待遇。而总生产量通过自动化，不一定会受影响。（当然，资本家挣少了，不过这个我觉得是好事）
  • 【提问S】性工作的合法化/去罪化，是否会巩固社会中的男权观念？
  • 【回答S1】如果能发展到之前新西兰的例子的话（保护性工作者在工作中不受骚扰的权利），恐怕甚至有打击男权的作用。
  • 【回答S2】结婚也是巩固男权，随父姓也是巩固男权。为什么到了打击男权的时候，总是要牺牲底层的利益？
  • 【观点T】对于代孕而出生的孩子，代孕去罪化/合法化可以起到去污名化的效果。
  • 【补充T】我同意。但这不应该是主要论据。代孕出生的孩子大多数成长在中产或以上家庭，有他们的特权。
  • 【提问U】一名自身有孕育能力的女性，以恋爱为名让另一名女性为自己的卵子代孕，关系破裂后称初衷就是找孕母。针对这样的事件，该如何规范？
  • 【回答U】代孕合法化之后，是否代孕，有合同有文件，如果不能出具文件，孩子默认应由生育者养育（除非生育者放弃此权利）。

参考资料

讨论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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