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山莊《綠毯八韻碑》拓本
有人喜歡把古碑拓片裱框作成裝飾。然而,卻不注重內容。
古碑存世最多的就是墓誌銘,掛個墳頭之物在客廳裡,豈非十足晦氣?此類碑刻精品, 最好還是做成折頁,方便翻閱,賞其書法之美,可也。
要把整面墓碑文字掛在牆上的話,還是留給博物館、美術館來做的好。
那一年因公赴中國,有到承德一遊。小時候讀書是「熱河」的避暑山莊,現在熱河不見了,承德變成是河北省地界。
行旅匆匆,亦是走馬看花。略觀數方石碑,其中之一便是乾隆手書《綠毯八韻》。
石碑現狀。
山莊土美草豐,連岡遍野,而以鹿多恣食,不致蔚長。鋪地不過寸餘,誠綠毯也。對而引興,用成八韻。
綠毯試云何處最,最為避暑此山莊。
卻非西旅織裘物,本是北人牧馬場。
雨足翠茵鋪滿地,夏中碧罽被連岡。
鶴行無礙柔叢印,鹿(齕)那容密剡長。
度不尺盈剛及寸,聞殊香爇乃饒芳。
奢哉溫室氍毹漢,刺矣白家絲線唐。
奚必鄭元書作帶,偶同李賀句歸囊。
莎羅小坐因成什,示儉因之緬訓良。
辛丑季夏之月上澣 御筆
「齕」這個字是用牙齒咬的意思,乾隆爺寫的異體字,中文輸入法打不出來。「剡」是草長出來尖尖的部分,此句是說有鹿在吃草,草發不長。
「香爇」,是指焚香的意思。此句說青草的香味和焚香不同。
詩雖淺白,還是用了一些典故。
「奢哉溫室氍毹漢」:漢朝的溫室宮,鋪滿了毛毯,是那麼奢侈啊!
「刺矣白家絲線唐」:唐朝白居易寫的《紅線毯》,是那麼諷刺啊!
《紅線毯》詩:「一丈毯,千兩絲,地不知寒人要暖,人奪人衣作地衣」。
「奚必鄭元書作帶」:何必像漢朝的大學者鄭玄(避康熙諱改稱鄭元)那樣,整天在家研讀經書,只看著庭院裡的植物。「書作帶」又稱「沿階草」,葉狹長而柔軟,夏日開淡紫色小花,結青紫色小果,可種植在庭院中供作觀賞。
「偶同李賀句歸囊」:偶爾也該像唐朝的詩人李賀一樣,出門走走,找找靈感。《唐書·李賀傳》:「賀每旦日出,騎馬,從小奚奴,背負古錦囊,遇所得,書投囊中,及暮歸,足成之。」
「莎羅小坐因成什,
示儉因之緬
訓良。」
我在青青草地小坐,想到這些(看到草地像地毯,聯想到漢、唐的皇帝好浪費,只有我愛新覺羅弘曆最節儉好棒棒!〈最好是這樣!〉),於是寫下這首詩。
(我是皇帝,所以換行)我開示節儉的美德,緬懷
(父皇、祖先的教導,所以換行)先人的教誨,並且告誡子孫們這個道理。
辛丑(1781,乾隆四十六年)季夏之月(6月)上澣(上旬,1日到10日之間)
「澣」同「浣」,洗衣服的意思。唐官制,工作10天休息1天,那天可以用來洗衣服。
石碑當初被破壞的情形。
此碑吾見時,有用圍欄隔開,但表面有點髒髒醜醜的。想說怎麼不清理一下?後來看到相關報導,說是因為拓碑的人太多,技術又差,所以把墨汁過量的沾到碑石上,日久被石頭吃了進去,沒辦法完全洗乾淨了。
後來,在日本網站上看到有人出售此碑拓本,已略有殘破,想亦是破壞古物的共犯之一。然而此碑既已不准再拓,想想還是買了起來。
送到大學美術社去裱成框,技術好,完全看不出殘破處,惟所費是買資的好幾倍。皇家的碑就是大,還得情商表姐夫出動貨車搬運才把此物送到家。
幸好客廳的牆夠大。
猶記當時是個很熱的夏天,掛上這幅避暑山莊的碑文,正著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