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夢麟《西潮：蔣夢麟自傳》，遠流出版公司，繁體中文。

蔣夢麟的「西潮」並不是一部成功的自傳，而且作者在某些部分避重就輕，或是該談卻沒有寫。


「西潮」這本書並非渾然一體，雖然作者已交代，本書的主體內容在中日戰爭時期完成，之後只是微幅的增刪改削，但我們如果細讀本書，會發現：本書的前半部，也就是蔣夢麟的童年、青年，以及1926年離開北京南下之前的壯年時期，確實渾然一體，而且內容生動、感人，對許多人事物，作者有獨到的見解。1926年後的事──從蔣夢麟出任國民政府教育部長，來到昆明主掌聯合大學校務，也就是遠流版的第四部「國家統一」以後的部分，我覺得作者對某些人事物避重就輕，或是該談卻沒有寫。有哪些？以下我將娓娓道來……


《西潮》幾乎沒有蔣夢麟的戀愛(如果有的話)、家庭及子女教養的事跡，也沒有他對戀愛、家庭、子女教養的看法。蔣夢麟生於清末(西元1886年)，處於清末民初，中國社會急遽變化的年代，其中一股非常重要的風潮──男女自由戀愛──興起，不但成為中國新文學、新文藝長久不衰的主題，也成為新舊世代對立的導火線。奇妙的是，整部書裡，我找不到蔣夢麟對自由戀愛的看法，也沒見到他描述中國社會男女自由戀愛的情況，作者更沒有談到學校、政府當時如何看待、處置學生之間、師生之間的自由戀愛，連中西文化的比較，也沒有中國人與西方人戀愛觀、家庭觀的比較，真的不可思議！


蔣夢麟年輕就立志往教育領域發展，後來當了北大校長，之後更成為北伐以後國民政府的教育部長。清末到1937年蘆溝橋事件爆發這段期間，中國的學制、師資培育、學術研究、課程教材等方面，快速現代化(西化)，照理來說，《西潮》應該會有許多關於教育理念、教育體制、教育政策的描述，以及評論，但奇怪的是，蔣夢麟在寫自己擔任國民政府教育部長以後的部分，對於中國教育的描述與評論，卻比不上那些他對國民政府在軍事、交通、經濟等建設的宣傳言論。北洋政府與國民政府到底推動了哪些教育政策？做了哪些教育改革？中國的義務教育、掃盲運動、職業教育、身心障礙者教育……發展的情況、困境，以及該檢討改善的地方，蔣夢麟不是泛泛而談，就是一筆帶過。

 

蔣夢麟擔任教育部長推動了哪些具體教育政策？遭遇了哪些個人、組織的阻撓？黨國教育體制與傳統、西式教育的衝突，還有西式教育在中國推行的利弊得失、中國傳統教育理念與作法，究竟要如何與西式教育制度、觀念調合……諸如此類的重大問題，蔣夢麟在《西潮》這本書裡，並沒有詳盡的交代，不是點到為止，就是提也不提。

 

天主教及基督教各教團辦理的學校、歐美教育家的現代教育理念、清末民初留學海外風氣盛行……這些人事物對中國既有學校教育、家庭教育、社會教育等領域的衝擊，我認為是蔣夢麟寫的比較成功、紮實的地方，無論是他接受傳統教育、參加科舉考試、到美國留學、返國後擔任大學講師、接替蔡元培的北大校長位置，都寫出許多具體生動的故事，尤其是發生在滿清末年與北洋政府時代由學生發起的社會運動、政治運動及校園抗爭。然而，北伐以後，左翼思潮在校園蔓延的情況、教會系統學校與公立學校之間的競爭、國共兩黨對學校教育的干擾──國民黨派遣職業學生監視師生言行，加入共產黨的師生以學生會或讀書會為掩護，招收黨員，策動學運、社運，蔣夢麟不是避重就輕，就是絕口不提。

 

國民黨派遣職業學生監視師生言行、國民政府派遣軍警進入校園搜捕疑似加入共產黨的教師與學生、左翼教職員與學生在學校的動態，以及他們因應918事變、128事件、要求蔣介石停止剿共等，所發起的政治活動，包括遊行示威、發表公開宣言、絕食靜坐等活動……以上這些，蔣夢麟竟然隻字不提！不僅沒有評論，連事件說明都沒有！只提日本軍方與親日政權會在北大隱密之處刑訊學生，還有自己曾被日本軍官傳喚、威脅利誘的事跡──我認為，他是出於某種我所不知的理由，刻意迴避國共兩黨的相關事情，少提反日以外的學運與社運事件，而且輕輕帶過自己在教育部長任內所做的事情。

 

唉~~這是一部厚實但避重就輕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