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華夫

吉朋250年前(1776年)在其經典巨著《羅馬帝國衰亡史》中認為:「歷史知識就是探究因果的知識」,而經過20年的研究,吉朋認為世界霸主的羅馬帝國衰落瓦解的原因大致是:(1)羅馬皇帝的失政;(2)軍隊的跋居;(3)貴族勢力的翦除;(4)公民精神的淪喪;(5)社會奢靡腐化。(見吉朋與《羅馬帝國衰亡史》

吉朋的這5大原因在當今世界霸主美國的身上都可依稀看見;美國的民主深厚,卻在2016年選出「世界最危險的男人」川普為總統(見拙文《過多與永匱—我的家庭如何造就這世界最危險的男人》的啟示與書評─美中經濟(25)),並在川普主政4年後,不僅經濟殘敗,並製造了背離新冠疫情不景氣的美股泡沫(見拙文大選與疫情下的美國經濟真相─美中經濟(31)

川普總統在他姪女口中是「世界最危險的男人」,卻企圖「讓美國再次偉大」,而發動貿易戰,以重建鐵鏽地帶製造業的榮光,但結果一塌糊塗,不僅巨額的貿易赤字依舊,製造業更是益形衰落(見拙文發掘美、中製造業的真相─美中經濟(33))。

(圖片來源:擷取自youtube)

更嚴重的是,2020年大選暴露了美國貧富階層的嚴重撕裂與對立,川普雖然輸了5百萬張選票,但仍擁有包括「鐵鏽地帶」死忠的7千2百萬張選票支持。選後,美國前總統奧巴馬接受《BBC》專訪中表示:「與4年前的總統大選相比,今天美國社會的分化更嚴重,城市人口和農業人口之間的憤怒和怨恨、移民、不平等之類的不公正現象,以及「瘋狂的陰謀論」─有些人稱之「真相的凋零」(truth decay),已被一些美國傳媒放大,並因社交媒體的傳播而『變本加厲』。」

「真相的凋零」就是是非不分及社會的不公不義。美《紐約時報》在大選前,作了一項線上民調,要民調參與者依據網民所上傳的「冰箱存貨」,來判斷此網民支持拜登還是川普?此項民調遭到抨擊是在製造「階級歧視及分化」,可是也有人認為它反映出民眾生計的艱難與貧困:高達12%的網民受訪者表示近期食物不足(見拙文「嬰兒潮」銀髮族遊民,漂泊打工的悲歌─驀然回首(11))。據一項報告估計,感恩節來臨之際,有5,000多萬美國人(按:約佔美人口的15%)面臨飢餓問題,顯示美國社會「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嚴重「貧富不均」。

當今美國霸權正邁向衰落嗎?是經濟的原因,還是政治的原因?

諾貝爾獎得主斯蒂格利茨(Joseph E. Stiglitz)在其2019年的書《美國真相》(中譯版)中說:「在本書中,我超越了經濟學,進入了政治學領域。鑒於目前的情況,我很難不這麼做。我一直認為一個經濟體成功的核心決定因素是它的規則,而這些規則是由政治決定的。」(《美國真相》,P. 292)

斯蒂格利茨並認為:「那麼美國的民主體制將成為一個笑話,因為美國正在逐漸退化為“一美元一票”而不是“一人一票”的“民主”國家。如果社會需要一個有效的制衡體系來遏制富人對權力的濫用,就必須創造一個財富和收入分配更加平等化的經濟體制。」(《美國真相》,P. 17)

的確,談「經濟」就必需談制訂經濟規則的「政治」,本文就來詳細談談世界霸主美國衰落的「政治」原因,何以世界民主標竿的美國會淪落到美前總統奧巴馬所說「真相的凋零」的是非不明的地步?何以自由民主的美國淪落到最富的1%富人擁有40%財富的不公不義的地步?

政治就是管理眾人之事,而「眾人之事」裡最重要的就是要制訂什麼是「平等」(equality)─即什麼是「正義或公平正義」(justice)?但人生下來就天賦資質與家庭環境都不平等,要怎麼制訂「平等」的原則呢?
西方政治哲學,從18世紀盧梭第一部哲學著作《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與基礎》就在探討這個問題。到了20世紀,「約翰.羅爾斯」(John Rawls, 1921-2002)的《正義論》(A Theory of Justice)是公認的政治哲學里程碑,它激發了英美大學對公共道德倫理學的研究。《正義論》認為眾人應該在「無知之幕」(Veil of Ignorance,VoI)之後,協商社會的公平正義。也就是說,讓「無知之幕」抹除眾人的一己之私,以訂定真正公平分配的原則。《正義論》在1971發表,並在1985年的《正義作為公平》更新。《正義論》主要是批評「功利主義」,並主張給予人們最大程度的自由(liberty),只有在任何成員的自由都不侵犯時,才允許社會或經濟的不平等。換句話說,《正義論》是扛著「自由主義」(Liberalism)的大旗。

當今的卡特、柯林頓、歐巴馬等民主黨(藍色)總統皆支持「自由主義」(Liberalism),它們的政治路線是「中間偏左」(Centre-left politics)。而川普總統所屬的共和黨(紅色)則是「中間偏右」的保守派─傾向於反全球化的小政府、意識形態崇尚自由市場經濟而強烈反對「社會主義」及「共產主義」。

美國近年來是由民主黨和共和黨總統輪流主政,的確做到了《正義論》裡所說的:「給予人們最大程度的自由(liberty)」,但自由並不能保證社會的公平正義,最終導致1%的富人擁有40%的財富之嚴重「貧富不均」。

我認為美國社會公平正義之淪喪的真正原因就是眾人都擁有「最大程度的自由。」

舉例來說明,川普總統可以不顧國家制度,「自由」的在社群媒體「推特」發訊息治國、可以不聽專家意見,「自由」的不戴口罩,並且鼓勵民眾效法他,造成新冠肺炎(2020/11/25數據):確診1千259萬1,163人(較昨日+17萬5,124人),死亡25萬9,925人(較昨日+2,254人),確診及死亡人數世界第一。「自由」的不願戴口罩的7千多萬川普支持者更是疫情失控的元兇,一旦感染新冠肺炎,富人權貴(如川普總統及其白宮幕僚),可得到先進的醫療,而康復,弱勢老人及貧困族群卻死了20多萬,這是哪門的社會公平正義呢?

再來談談美前總統奧巴馬所說的「真相之凋零」,它是指2018出版的書《Truth Decay: An Initial Exploration of the Diminishing Role of Facts and Analysis in American Public Life 》(真相之凋零:事實與分析在美國公共生活中的凋零)Jennifer Kavanagh,Michael D. Rich (2018),此書作者認為,當今互聯網,社交媒體,電視和youtube談話節目帶來大量信息,其中不乏假訊息,於是觀點(立場)與事實之間的界線益形模糊,而造成真理和信任在民眾心中凋零。《華盛頓郵報》指出,川普總統平均每天會說50次謊話或發表誤導性言論。

我認為當今美國(及臺灣)的是非不明之元兇並非言論太自由,或媒體造謠,濫發假訊息,混淆是非。真正的原因是深埋在人性裡的「確認偏誤」(confirmation bias)

怎麼說呢?

「確認偏誤」是一種認知偏見,指人們會盲目的擁護心中已有的想法,不聰明的忽略相反的線索(見信者恆信的心理學:無所不在的確認偏誤)。舉個貼切的例子,一個生在「藍色」(代表民主黨)家庭的小孩,先入為主擁有「藍色」的意識形態,而戴上了「藍色」眼鏡,而看不見(起)「紅色」(共和黨)的保守路線的意識形態,於是造就了大選藍、紅媒體互相造謠抹黑及「藍州」與「紅州」選票的對立。
有人可能質疑我的說法,認為「確認偏誤」不可能蒙昧理性到是非不明的地步。但是不要忘記,18世紀的法國群眾心理學家「勒龐」在《The Crowd: A Study of the Popular Mind》(群眾運動),Gustave Le Bon勒龐,(1895英文版)中就告訴我們,三人以上聚集的群眾,不管是在議會議事或街頭革命,其智慧都會降低到「基本教義派」的武斷與幼稚。
所以,在各種藍、紅顏色渲染下的武斷與幼稚因此主導了各種公共、政治倫理議題─民主、自由、平等、正義─的制度制訂,比起「無知之幕」抹除了一己之私主導的公平分配的《正義論》更幼稚、更致命,導致了毫無正義的富人權貴活,弱勢貧困死的美國社會。

哈佛大學教授山繆·P·杭亭頓的政治定位在民主黨(藍色)右翼,1996年出版《The Clash of Civilizations and the Remaking of World Order》(文明的衝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認為不同文明之間的衝突是對世界和平的最大威脅,中國的崛起​​可能導致全球文明戰爭,而威脅到美國的世界霸權。

但他的學生法蘭西斯·福山卻持不同的看法;他在1992年出版了著名的《歷史的終結與最後一人》,認為人類歷史的前進與意識形態(文明)之間的鬥爭正走向「終結」,最終勝利的是自由民主和資本主義。但他卻在22年後(2014年)修正了此「終結」,他在所寫的《政治秩序及其衰落》新書裡認為,政治秩序的要素,除了「法治」與「民主問責」以外,還要增加另一個關鍵的要素─「國家(政府)治理能力」。

2020年新冠疫情暴露了美國「國家(政府)治理能力」不少的短板。當然最大的短板就是竟然選出了「世界最危險的男人」的川普為總統,並允許「當家的」川普總統到處鬧事,即使敗選後,仍拒絕承認敗選,並赦免承認與一名俄羅斯外交官有接觸的問題上撒謊的前國家安全顧問邁克爾•弗林,並且川普任命的最高法院大法官巴雷特女士投下決定性的一票,裁定紐約所頒布的嚴格限制疫情熱區內參與宗教活動之人數為違憲。再再重創美國的司法與民主。

但諷刺的是,川普肆意踐踏的美國司法與民主,美國卻用戰爭向全球推銷;斯蒂芬·沃爾特在他的書《The Hell of Good Intentions: America's Foreign Policy Elite and the Decline of U.S. Primacy》(善意的地獄:美國的外交政策精英和美國至上的衰落),Stephen M. Walt (斯蒂芬·沃爾特),(2018)中,譴責美國錯誤的以戰爭及司法「長臂管轄」,強加民主、開放市場、及其他「自由主義」(Liberalism)的價值觀給世界。但這些外交決策精英不僅未被究責,並且繼續「善意」的犯錯。
美國卡內基國際和平研究院前副會長包道格日前發表〈為什麼喬·拜登的頭等大事應是美國而非中國〉的文章認為,當前美國的力量和影響力已被大大削弱,中國則利用這一機會填補領導真空,所以,重建美國的國內競爭與國外領導力應是拜登政府的當務之急,具體的中國議題須排在其後。

國家最高當局帶頭鬧事的悲劇也發生在中國,楊繼繩在《天地翻覆 - 中國文化大革命歷史》(楊繼繩)中敘述中央最高當局在「文化大革命」中的帶頭搞事,死傷難計。但楊繼繩又在文中說:「歷史上的大劫難會帶來歷史的大補償。」這個大補償指的是「文革」四十年後的「改革開放」的經濟奇蹟。(按:恩格斯所說,“沒有哪一次巨大的歷史災難,不是以歷史的進步為補償的” 見如何理解“巨大的歷史災難”“以歷史的進步為補償”

那麼,川普總統對美國經濟與民主的巨大傷害,歷史會不會以日後的進步做為補償呢?答案是否定的。
在1978年,「文革」結束後的中國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GDP為1,495億美元,人均GDP為156美元,比最貧窮的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國家中的人均GDP為490美元還低的多。所以,「文革」在某個意義上是20世紀經濟學大師約瑟夫·熊彼得所說的「創造性破壞」,而現在美國2019年GDP 21.3兆美元,這是世界第一的高點,是在川普總統當家鬧事之傷害還未完全發酵的最高點,往後就是下坡路。
(按:2019年美人均GDP超過6萬6千美元,但在美國嚴重「貧富不均」的情況下,這個數字遠不是一般民眾(非富人)的「平均所得」。)

正如羅馬帝國興起與衰落的歷史啟示,世界霸權走到了頂峰,就遇到歷史的轉折點,而邁向霸權的衰落。歷史總是驚人的諷刺,誓言要「讓美國再次偉大」的川普,卻是一語成讖,親手埋下美國衰落的種子。

拜登外交政策應避開傳教式的理想主義

《China: The Bubble that Never Pops》 (中國:永不爆裂的泡沫) ,Thomas Orlik,(2020/6)

《天地翻覆 - 中國文化大革命歷史》(楊繼繩)

沒有哪一次巨大的歷史災難,不是以歷史的進步為補償的,恩格斯的這句話蘊含的真理是什麼

如何理解“巨大的歷史災難”“以歷史的進步為補償”

《The Crowd: A Study of the Popular Mind》(群眾運動),Gustave Le Bon勒龐,(1895英文版)

《Truth Decay: An Initial Exploration of the Diminishing Role of Facts and Analysis in American Public Life 》(真相之凋零:事實與分析在美國公共生活中的凋零)Jennifer Kavanagh,Michael D. Rich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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