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澤征爾指揮「波士頓交響樂團」之琵琶協奏曲《草原小姐妹》─驀然回首（2）

作者：陳華夫

那是1980年代，麻州．劍橋的一個深夜裡，窗外淅瀝滴答的春雨，肆意的滴弄屋簷上的白雪。獨在異鄉為異客，不禁浮起「陸游」客居京城的那句：「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這時，古典音樂台播出的音樂，令我心頭一震，明明是交響樂，為何有濃濃的「中國元素」，還有如假包換的琵琶聲，我以前怎麼沒聽過？音樂完畢，播報員說是小澤征爾指揮波士頓交響樂團之琵琶協奏曲《草原小姐妹》。天亮我就去找了唱片（如下圖），用高檔音響聆聽，極為震撼，往後40年，再聽其他各式各樣的演奏版本，都「過盡千帆皆不是」。

（圖片來源：琵琶大師」劉德海去世，他與小澤征爾惺惺相惜，讓《草原小姐妹》）

《草原小姐妹》雖屬「標題音樂」，但這麼多年來，我認為最貼切詮釋《草原小姐妹》的是，1200年前，唐．白居易寫的《琵琶行》，且聽我細細訴來。

樂曲開始約45秒後，琵琶出場，十足：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轉軸撥絃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然後，整個第一樂章就是：

「絃絃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裳後六么。
大絃嘈嘈如急雨，小絃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這時「協奏」的樂器甚是要緊，千萬不能出頭搶聲，亂了「大珠小珠落玉盤」。波士頓交響樂團的弦樂演奏是世界首位，聲音極為乾淨（整齊），卻可波濤洶湧的扣人心弦，表現得極為出色。（見拙文滄桑40年的留學夢─驀然回首（13））

第二樂章，長笛（flute）與琵琶之間的傾訴，更是瓊瑤天籟，淒美欲絕：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
我聞琵琶已歎息，又聞此語重唧唧。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
「莫辭更坐彈一曲，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卻坐促絃絃轉急。
淒淒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
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
（按：白居易曾貶官江州司馬）

中國樂器彈奏哀怨，胡琴是如泣如訴的嗚咽，琵琶卻是抖動心頭、「青衫濕」的酸楚。當樂曲到了12：50秒獨奏琵琶抖音時，聞者已是潸然淚下，不能自持。

結束樂章的旋律，充滿「中國元素」，比普契尼的《杜蘭多》歌劇裡刻意用「茉莉花」，自然的多。當樂曲結尾，繁管急弦之後，正是：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絃一聲如裂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