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te Ferguson
2021-09-05T07:13:04.856Z

(德国之声中文网)有一天我和一个女友一起吃午饭。我们俩都正在怀孕中期,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育儿产假。 

“你和你老公打算怎么办?”她问我。 

我告诉她,头3个月我们打算一起休假在家,然后我接着休6个月,然后他再休最后两个月。 

加在一起是14个月,也就是德国政府为父母照看新生儿支付津贴的最长时限。金额是工资的65%,最多每月1800欧元。 

她的情况就不太一样了。她丈夫在德国一家大型跨国公司工作,最近被他的女上司告知,如果他打算休育儿假,就不要想得到提升的机会了。他的前任上司——一个四个娃的父亲,在第一个孩子出生后选择拿3个月的不连续休假时,也遇到类似的冷眼。 

顽固不化 

换了以往,我会愤怒到把嘴里的阿拉伯烤茄酱吐出来,可惜自从怀孕以来我对这样落后的观念已经见怪不怪了。当然这些现象存在于世界各地,但在一个设计上非常先进的制度之下,这更值得注意。 

最近我给保险公司打电话,询问我在育儿假期间的缴费。接电话的男士想当然地认为我会休满一年的假,并礼貌地问,我的伴侣是不是还打算休额外的两个月假。(按照德国的育儿假规定,如果父母一方休假,可享受12个月津贴,如果双方分别休假,可享受14个月津贴。)

 

上周末,我和丈夫去一家修鞋店,店主仔细打量了我的肚子后说,我怀的是个男孩。我回答说,我之前的B超都还没看出来,如果他说对了,我一定亲自告诉他。他狡猾地对我丈夫眨眨眼:“也别太失望”,他说,“女孩才是一张保单!你老了她们会照顾你。”他靠在柜台上搓着手指说:“男孩不一样,他们一心只想挣钱!在我们家,男孩都出去工作,女孩在家里照顾父母。”他告诉我们半小时后可以取货,我解释说我们不会这么快回来,因为我们要去参加一个产前预备班。他抬起眉毛问我丈夫:“你也一起去?” 

 “当然啰!” 

修鞋匠露出开心的笑容,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暗示我找了个会关心人的老公。 

男女不平等的陈词滥调?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产前预备班里教的那种深呼吸。我女儿在肚子里跟着踢腿。接着慢慢吐气,思索这些细小却很说明问题的男女不平等现象产生的基础。 

首先,先进的制度并不能保证有一个进步的社会。去年,德国妈妈们申请育儿假的平均长度是14.5个月,而爸爸们只有3.7个月。毫无疑问,(德国的制度)比起其他大多数国家对父母双方来说都好很多,因为双方可以自由分配各自休假的时间长度,然而这却突出了性别间的显著差距。德国联邦统计局就有关数据发布的貌似报喜的消息也令人啼笑皆非。译文如下: 

“每天换尿布而不是去上班——至少在一段时间之内?这是过往几代人无法想象的事情,但在2020年有462300位父亲主动选择了休育儿假。” 

且不说把看娃育儿这件博大精深的事简化为换尿布相当可笑、令人反感,该声明的语气还强化了这样一种观点,即如果一个男人对自己孩子的出生表现出的关注超出了一时的兴趣,是一种相当有趣的新鲜事。 

相关图集:最富争议的德国育儿话题

起名:传统还是别出心裁:你想给你的孩子起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还是随大流?给孩子选择名字就像做一个纹身的决定。名字本来是父母决定的一种自我身份表达,但孩子要为这个名字起得好坏这个风险买单。在很多时候,去评判别人名字的好坏并不是很好。在德国,本(Ben)和米娅(Mia)这两个名字是家长们比较中规中矩的选择。据调查显示在2016年,德国最流行的女孩和男孩名分别是玛丽(Marie)和埃利亚斯(Elias)。
在公开场合哺乳:在德国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婴儿喂奶是件很普遍的事。而且德国人对裸露身体这件事不太当一回事,所以很多时候在公开场合哺乳对人们来说并不是一个问题。然而,德国并没有为当众哺乳妈妈们提供保护的明确法律。一些商铺的店主就表示出他们并不太愿意看到有人在自己的店面里喂奶。也有店主对此明确表示反对。
喂奶喂到几岁?:这是另一个不愿被触碰的话题。你也许会看到有些妈妈给三岁以上的儿童仍然喂母乳,但这与其认为是一种现象不如说是一种特例。德国政府会给新生儿妈妈(或爸爸)支付12到14个月的补助,很多新生儿妈妈会尝试在返回工作岗位前结束母乳喂养,但对此并没有明确的条文规定。
上幼儿园:说到母亲们返回工作岗位,安排托幼、照管对于初为家长的父母们来说是另一个让人有些头疼的话题。许多德国家长希望就近入托,另一些则十分慎重地为孩子挑选幼儿园,视之为人生重大选择。例如,如果把孩子送到华尔道夫幼儿园(Waldorfkindergarten),以后就可以相对容易地进入有着相同教育理念的学校。
打预防针:一些家长公开拒绝给孩子接种疫苗; 接种疫苗在德国并不是强制性的。 经合组织(OECD)的数据显示,在德国的儿童接种率达96%,但另有德国学者认为实际情况要低于这个水平。 拒绝接种的家长们抱着侥幸心理,但只有在足够多的人遵循疫苗接种计划进行接种的情况下,才能发挥有效保护。2014 - 2015年冬季, 柏林曾出现1392例麻疹疫情,在全德国引起警觉。
宝宝不哭:很多婴儿会在晚上频繁醒来哭闹。家长们对此感到精疲力竭。对此美国心理学家法伯提出一个哭声免疫法的理念。他写的“每个孩子都能够学会睡眠”也是德国育儿方面的热销书之一。书中提及应任由婴儿独自哭闹直至入睡。这个方法对有些家长来说,简直是福音,而其他家长则认为这对婴儿纯粹是一种虐待。
亲密育儿法:一些反对诸如哭声免疫法这种理念的家长们更倾向于亲密育儿法。由美国医学博士威廉·希尔斯提出、提倡通过母乳喂养、和宝宝同睡等方式让父母和幼儿及早建立亲密关系。德国曾在2014年在联邦家庭事务部支持下举办首届亲密育儿法论坛。
尿不湿、尿布还是什么也不穿:尿布是另一个普遍关注的育儿话题。尽管市场上有方便实用的各种尿不湿,一些家长却开始尝试使用老式尿布。当然这种额外的工作量也不是每位家长都愿意接受的,一些家长仍然坚持使用一次性纸尿裤,只不过在产品选择上,会倾向选择较为环保的纸尿裤。那些关于 “Windelfrei”(不穿尿布)的付诸实际的例子仍然很少见,这些父母自然认为只有自己才能当之无愧赢得 “最尽职尽责的父母”这个称号。
自制婴儿食品还是买现成的:You'll recognize the 也许人们会倾向认为那些爱心满满地为孩子自制婴儿食品的父母更加关爱自己的孩子。当然百分百有机,炊具餐具也来自有公平贸易认证(fair trade)的商家。他们也许会对那些在商店购买现成婴儿食品的父母品头论足,而这些父母也会认为商店现成的婴儿食品在旅行中很实用。
另类教育理念:在六七十年代,德国人有很多关于教育的反思,并提出诸如反权威反主流教育理念以保护孩子自由独立的天性。这个理念在德国社会影响深远,被广泛认同。尽管有不同的最新教育理念,每个德国家长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教育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家长愿意听到别人说这个方式是错的。
电视或者其他电子设备:针对幼儿开发了很多令人惊叹的手机软件以及电视节目。很多1岁左右的幼儿就已经比他们的祖父母能更娴熟的使用智能手机。德国的父母对于小孩子接触数字媒体这方面并没有一个相对统一的意见。但是很多家长会认为对看电视时间加以限制感觉会更好,当然家长会在休息时偷偷享受使用这些数字媒体所带来的片刻休闲。
甜食:另一个德国人衡量如何能堪称合格父母的标准是,孩子从几岁起才开始接触甜食。不过对大一点的孩子来说夏天吃冰淇淋可以说是每天必做的事情之一。顺便提一句,家长对第二个孩子可能会更放纵,更容易使孩子过早的陷入糖果陷阱中去。

生理差异 男女有别? 

这背后是什么样的逻辑?为什么在一个平等的制度下,德国父母却选择固守传统的育儿模式? 

让我们首先排除生理因素。一个我的一些女友们提到、也出现在我丈夫收听的奶爸播客里的说法是,一些父亲在孩子出生头几个月里感到无从下手,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不得不面对自己无法哺乳这个现实。他们惊讶于自己的伴侣居然有着随时随地产生婴儿所渴望食物的超人能力,并由此得出结论, 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不如回到办公室去——就像以前那样天经地义。 

这只是半开玩笑。其实,很多女性不能或不选择母乳喂养。现实是,男人还无法适应把自己放到一个养育者的角色里。正如我们谈论女性登上企业高管的位置如何艰难,你不可能成为你看不到的东西。 

集体价值体系 

这把我们带到了相当重要的另一点:在我们的集体价值体系中,仍然把经济成就置于其他所有形式的满足感之上。 

这种不公是如此普遍,我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它。想到我们如何聚焦关注“性别间收入差异”(gender pay gap)的话题,那么性别育儿差异呢?当我们听说女性始终比男性挣钱少的时候,当然感到愤慨,但想到父亲跟孩子在一起的时间比母亲少得多,却并没有让我们激动不平。

家庭主夫往往赢得赞许和羡慕

 

当我们听说一位父亲全职在家,会称赞她,似乎这一选择是一种高尚的牺牲,而不是把照顾家庭看的比收入更重要的朴素愿望。而如果一个母亲全职在家,我们反而可能私下里认为她这样做不够明智。 

我自己就是在这种心态下长大的。像去我这个年龄的很多女性一样,我多年来一直困惑好奇,想知道如何能做到在事业和作母亲之间找到平衡。直到有一天,我对(如果不作)可能太晚的担心超过了对不能拥有一切的担心,我才意识到,现在是时候了,或者至少说,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 

我丈夫在一家大的电子商务企业工作,他不习惯于思前想后地纠结。当我跟他谈到,我们的身份认同将会从此发生改变、职场生活可能永远无法回归往日的辉煌,他用一种友善和耐心的目光看着我,让我希望他有一天会用同样的眼光注视我们的女儿。 

“我会继续卖家具”,他温柔地说,“你还是写船运集装箱的报道。这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比起生孩子,这的确不是生死攸关的事。即使真是这样,你也察觉不到,如果像我们这样谈论的话。 

写到这儿,你们可能会纳闷——考虑到我对父权的不信任,我们为什么不平分育儿假期,每人7个月?最诚实的回答是:因为喂奶,不是因为钱。 

我希望至少能自己喂奶9个月,我实在不想在吸奶器的陪伴下重返办公室。我相信,有关船运集装箱的报道值得我全心投入。怀着这样的信念,我跟老公谈判,说好额外休两个月的育儿假。 

“这不公平”,他说道,一遍悻悻地琢磨着是否要回去写他的沙发广告词。 

“从来都不公平。”我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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