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1/2021 - 22:30

一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戴着帮他通往虚拟现实的头盔，和一个天线一般的小耳机。稚嫩，脆弱，又新潮。这是一个胸像，很像欧洲世世代代富贵人家放在大理石柱子上的青铜胸像或者是大理石胸像的比例，但机理象是蜡的机理，胸像表面看起来不太稳定，蜡液一条条地流淌下来，感觉快要融化了的样子。实际上雕塑的材料是玻璃钢，蜡像机理就是一个效果 。这是上个周末我在卢森堡的艺博会 Luxembourg Art Week 上看到的一件雕塑作品， 是艺术家王度在2019年做的， 巴黎艺廊 Laurent Godin 在艺博会上的一个显著位置展出了这件作品。

什么是虚拟现实 ？ 虚拟现实就是一个让你感觉更逼真的图像，它通过数字技术丰富了你的视觉感官的触角，它通过数字技术让图像传播到更多的人那里，并且产生互动。这跟历史上从手抄本手绘本的书籍过渡到印刷的书籍是一个道理。技术革命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更多的方便，让人们有一种全新的生活体验。

但是技术革命往往也会在提高生产力和生产效率的同时，破坏原有的财富分配平衡，导致社会各阶层间的矛盾，产生社会动荡。这是历史经验。

艺术家王度好像对技术革命的破坏性与技术革命的进步性同样敏感，他给作品取了一个名字，叫 Beyond Truth,  意思是游离真实。

王度是一位有批判现实主义精神的观念艺术家。观念艺术是一种区别于现代主义艺术的更当代的艺术形式。它的特点不仅在于图式和形式的出人意料，更在于它继承了文艺复兴写实艺术中反映当代生活的传统，象一面变形的镜子，让人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当中心领神会。

艺博会上另一件引起我注意的观念艺术作品是Maen Florin 的雕塑装置。艺博会上，艺术家展出了几组作品，一组是文艺复兴时代的人物形象，富贵，优雅，高傲。但是他们要么象是被绑着，要么象是被囚禁，要么象是在受刑，要么象是要被砍头。另一组是普通人，他们也在一种难受的姿势中，好像在遭受了某种压抑或者压制之后变形了，失去了复原的弹性。还有一组是一个一个俊男的头颅，既有一点象古典天主教绘画里烈士的头颅或者欧洲神话中厮杀后被砍下的头颅，也有一点象十九世纪法国无政府主义运动的几位著名人物的头像。卢森堡一家税务和法律顾问事务所的老板在博览会的收藏家宴会上走到我跟前问我，怎么解读Maen Florin的这组作品，其实他的解读和我的解读一摸一样，但是他不放心，一定要在我这里得到印证。我告诉他我的感受，他说他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艺术家本人告诉他，普通人那组人看上去有点异样，因为艺术家关注自闭症社群， 所以在创作中多多少少带上点自闭症人群的气质。

艺术家所说的自闭症气质赫然出现在卢森堡艺博会的大门口。一件硕大的普通人组的苦难表情的雕塑作为第七届卢森堡艺博会的招牌作品在正门口迎接来宾。

这个苦难表情也正对着卢森堡艺博会的赞助商和合作单位的招贴，其中就有税务和法律顾问事务所。这次博览会办的讲座上一个重要的话题就是艺术市场的征税与买卖。

实际上在新技术革命正在提高生产力和生产效率的今天，在新冠疫情象18世纪路易十六时代天灾一样肆虐的今天，在卢森堡这个以金融和避税闻名的欧洲小国，艺术市场同样透露出行将结束的旧体系还没有结束，即将到来的新体系还没有到来的青黄不接时刻，一种欲言又止的心照不宣。这种心照不宣在艺术家的图像和收藏家的解读中间表现得清清楚楚。

卢森堡本地的 Nosbaum Reding 艺廊在艺博会重点推出了艺术家谢素梅 Su-Mei Tse 的作品。谢素梅的工作就像一个放大镜，将一个很细微的情绪通过聚焦放大。她拍摄了制陶工程中的工序，用近镜头，用集中收音把手工塑形的细节变成了意境。她请陶瓷工匠用白瓷仿制宣纸，制作成一叠非常脆弱的陶瓷宣纸。她把经过暴风雨渗漏腐蚀过的古典雕塑的照片直接拿来作为新作品，给这些受伤的作品新的生命。实际上，谢素梅通过她制造的氛围，她塑造的意境，用她的图腾来引导观众高度集中注意力，她就像一个佛教法师来引导艺术信徒静坐禅定，在看过王度和 Maen Florin 的作品后，能让自己的心宁静下来，阿弥陀佛，吉祥如意。

卢森堡艺博会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小型艺博会，今年是第七届。今年50岁的艺博会的创始人 Alex Reding 说，他是在2015年创办了博览会。对于他这么选艺廊选作品，他说他很难只选当代艺术中的某一类作品。因为他们的客户层次很多元很丰富，有历史意义的好作品一定好卖，当代艺术的好作品一定好卖，但我们有的客户喜欢装饰性强一点的作品，有的客户想要买价位低一点的作品，他们也能得到满足。

在卢森堡艺博会上，我们除了可以看到昂贵的Man Ray 的国际象棋以外，也可以看到完全不出名的葡萄牙画家 Nuno Lorena 的炭笔绘画。他是一个没有经过美院训练的艺术家，他用炭笔把一间有钢琴有肖像有窗帘的房间的光影在一种诗意的含蓄对比中描绘出来。青年摄影家 Alexandre Ismail 是一位有一半埃及血统的欧洲人，他为Nosbaum Reding 艺廊工作，他说：Nuno 60 岁了，他是自学成才的，他的大幅炭笔画在光线和细节上非常讲究，我们眼前的这幅这幅作品，图像来自照片，受切尔诺贝利画面的启发画的。

法国政府在这一届的卢森堡艺博会上也有参与，在法国外交部的帮助下，三位年轻的缅甸艺术家 Chuu Wai Nyein , Mayco Naing, Nge Lay 带着自己的作品与卢森堡的藏家见面。法国驻卢森堡大使馆的文化官员 Lanrence Lochu 说，在缅甸二月份发生政变之后，法国的文化学院积极营救缅甸的青年艺术家，让他们免于牢狱之灾，拘捕之灾，酷刑之灾。

法国艺廊，卢森堡博览会创办人， 法国政府，各有各的兴趣点。有艺术的兴趣点，有政治的兴趣点。可以肯定地说，我看到的这些兴趣点只是卢森堡博览会里的几个侧面。世界有多么丰富多元，艺术就有多么丰富多元，艺博会的藏家晚宴上，一位年轻美貌的美国小姐说她是艺术品咨询顾问，特别喜欢教那些在艺术领域还是一张白纸的富人怎么样去选艺术品。这位小姐是好几位年轻的艺廊主的注意的焦点。另外告诉大家当代艺术市场的税务和成交关系的讲座安排在离博览会四十五分钟车程的偏僻场馆于早晨八点半开讲。看来非要有这方面的雄心藏家才会去，不然， 那么早， 那么远， 无事就不登三宝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