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接到家里亲戚打来一通求助电话，家里上高三的娃刚刚某大考成绩大滑坡，心急火燎咨询该怎么办。

据亲戚称，该娃在一所普通重点高中，最近成绩大滑坡，被点名批评是全班唯二考不上大学的同学。而考试成绩的惨烈程度，就是除了语文，所有科目都没有及格。

造成这次惨剧的核心当然是数理化，三科加起来只有一百分。于是我的第一反应是：肯定是这娃厌学，没认真学，靠着全部选C蒙对了几道选择题。

可是亲戚进一步解释，貌似这个数理化三科加起来只考了100分的同学，并非没学。上一次考试数学还是考了100分（满分150），现在就滑坡到物理化学加起来才能100的地步了。听到亲戚这样描述，我又反应：一定是这次考得太难；再结合当前疫情出国留学难度加码，一定有不少托福雅思出国党回流备战高考，导致高考竞争加剧。于是考试部只能往难了出题才能区分出18岁适龄考生的智力差距，从而导致这次惨剧的发生。

我一边规劝亲戚：不要泄气，一定是题出得太难了没考好，下次好好考；一边出谋划策：也像我当年那样，补补课怎么样？

本以为这样，可以把亲戚情绪暂时安顿下来了，没想到亲戚还有苦水：一直都在补课，但貌似没用……于是现在他家小朋友经过这次考试滑铁卢后，成天在家神情呆滞，心灰意冷，拒绝上学，打算在家自学复习到2022年再参加高考……

我作为一个曾经也被高考摧残过的过来人，也哑火了：既然补课上学的效果，和完全不学选择题全部选C的得分差不多，那就干脆不补课了，还可以省钱……既然不想上学那就在家学习一段时间看看效果，不要刺激情绪，2021年的高考还是应该全力以赴参加，就当热身训练……


我知道很多家长遇到高三考生成绩滑坡不想上学的情况，大多都是怒不可遏无法理解；但是作为高考过来人的我却十分感同身受，只是没想到出生率不断下降的今天，00后小朋友还是像我当年一样被高考摧残。

记得高中时，我也经历了一次滑铁卢：那时我也像这个小朋友一样，每天上课了做题了学习了，但是考试结果还是无情跌到全班倒数，在一人一个位次的排名中下跌300名。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刚刚数理化只考了100分的小朋友，但是我能想象他现在的神情和我当时应该差不多：万念俱灰，严重怀疑智商，甚至想一头撞墙。

回忆我的高中，基本上都是阴云密布笼罩过来的，一段时期甚至得了中度抑郁。很多学校都喜欢搞热血沸腾的高考鸡血大会，什么高考是成年礼，要勇于挑战……这样陈词滥调的鸡汤当年心理咨询师也向深陷泥潭的我传授过：你要调整好心态，先接受高考再感谢高考……

这句“有一天你会感谢高考这段经历”我一直记得。当年认为高考是人生翻不过的山，认为自己跌入深渊永远不能摸到大学曙光的我，寻死觅活，于是记住了“感谢高考”这调，或许想验证下：多年后过眼云烟，我是不是真的会感谢高考。

现在时间到了检验这句话的时候，可是我还是一点也不感谢高考，甚至这个摧残身心的玩意更加痛恨不已。我一直知道我不会去从事数理化相关的职业，但是迫于文科得分能力有限，在文理之间不得不选了得分相对容易的理科。于是整个高中我大约就是这样过来的：所有精力用在学习自己不感兴趣但又不得不玩命学的东西上，现在看来的确是浪费宝贵的青春。大约是越不想学就越学不好，于是渐渐成绩一泻千里，终于走向了抑郁深渊。

很多年以后我到过其他国家，会很羡慕那里的年轻人。如果我能从头和他们一起再长大一次，或许我会成为一名武术教练，或者一名独立艺术家……但是这些可能性永远不可能了。在18岁时玩命参加高考，哪怕被摧残得身心抑郁生不如死，仍然是大多数平民唯一的出路。甚至可以说，在18岁时参加高考，对我后来的人生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但这种积极的影响并不能成为感谢高考的理由。高考这种给平民设计的游戏，为平民创造了一点接受教育的机会，却并不值得平民因此对它感恩戴德。就像你生下来是个奴隶，但是奴隶主为你设计了一套赎身的方案：只要你安安心心做牛做马一段时间，奴隶主哪天高兴了说不定还是有机会赎身成功的，于是奴隶就应该感谢这套专为奴隶设计的赎身方案嘛？

至于高考为什么是专为平民设计的游戏，可以从我的一篇旧文了解一些点滴：说说我了解的学神创新大赛、高考、保送那些事。不再细说。。。

在985不足2%211不足5%的某破省，平民18岁大约只有一条路：选一套自己擅长的方案参加高考并且一路血战到底。如果不能血战到底，18岁以后你想翻盘的概率恐怕也不会高过大学录取率。

爸妈朋友的娃，和我一年参加高考，因为厌学心情低落成绩一泻千里终于连专科也没得上。至今无所事事，打算去某店混群演了。这样的案例，这些年我见了不少；像我当年那样寻死觅活神情低落的，我也见了不少。


得知高考成绩那个夜晚，我躺在床上彻夜未眠。总分比预估少了几十分，上重点线希望渺茫。那个夜里我感觉我的人生快玩了：不论怎么学还是这点分，天亮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总会到天亮的时刻，只是天亮后我在报纸头条上看到了当年的分数线，比往年低了很多分，于是我考得不算好但还是可以有重点大学上。

很多年以后，我和我的一些同学一样，还会做高考砸锅被赶出大学寝室之类的噩梦，也会想如果不是那条神奇的分数线，我那时会怎么办，我后来的人生会是怎么样。那时的我只有十八岁，鸡汤或许会说都成年人了不该寻死觅活地，但是十八岁的成年人，或者一部分像我一样的十八岁成年人，做不到鸡汤的那么强大。

以上就是我被高考摧残的过往。总之，高考这个18岁的成年礼，算是个阴影彻底在心里留下了。因为这份成人礼，我甚至有时认为是不是命运之神眷顾，划了一条配合我考试成绩的分数线，让我战战兢兢有惊无险走出了那个泥潭。而那些所谓接受挑战感谢高考这种口号果然就是一剂没有办法不得不喊打给平民的鸡血忽悠。

现在那个数理化加起来只考了100分的小朋友，也像当年18岁的我一样，深陷泥潭身心脆弱。除了给他一点鸡血，继续折腾坚持下来，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