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的台儿庄初战（二）
五，3月24日 国军记录的日军第一次台儿庄攻城
1. 国军战报记录
23日进击到北洛的濑谷支队台儿庄派遣部队，翌日（24日）分兵两路，主力（步兵三中队及炮兵）于24日午前，迂回前进到台儿庄城东北部，开始了第一次试探性攻城。有关24日日军的攻城行动，《第三十一师战斗详报》记录如下：
七时顷北洛之敌〈指第五中队〉向我孙庄〈南洛东方，刘家湖北〉进攻，经我守兵顽强抵抗，敌未得逞。9时许敌后续部队〈指第二大队主力〉约2000余，炮约20门，沿台峄公路向东南行进中，同时北洛之敌以猛烈炮火轰击三里庄北站台儿庄各地。10时，敌步兵500余〈第五中队〉向我南洛进攻，…被我击退〈以上指第五中队方面〉。11时敌之后续部队〈第二大队主力〉到达刘家湖东南各村，我台儿庄之前进队伍逐次退据园上抵抗，敌以步炮协同猛迫台庄，并敌机三架助战，…我园上守兵牺牲亦鉅。12时30分〈园上〉为敌攻占。〈内为引用者注〉
以上读解中，要注意日军的两支部队的分别行动。即“北洛之敌”，和“后续主力”一东一西的相互配合。另池峰城24日12时向第五战区李宗仁司令长官报告云：
昨夜〈23日〉师与当面之敌保持接触，今晨七时敌向右绕攻台儿庄，其炮六门于卓〔刘〕家湖向台儿庄、三里庄轰击。师骑仍在潘家巷监视中，九三旅刻在台儿庄、三里庄、南洛、马兰屯之线对战中。九一旅以一团控置于台儿庄，以一团担任河防[1]。
从文中可知池峰城将师主力都集中在台儿庄西部（车站，铁路西），九十三旅的两个团（185,186団）担任城北方的运动战任务。13时，池峰城师长下令：
“第185团全部，应不顾一切牺牲，即向刘家湖，邵庄之敌攻击，尔后进出于孟庄附近”，同时第185团务必克复园上固守之。“第91旅仍控置予南北站，即作出击准备。
〈24日〉14时顷，我第一八五团由南洛向敌右翼绕攻，…遂占领刘家湖。邵庄敌之大部向沧浪庙，边庄溃退，…园上附近之敌，仍领据碉楼死抗，致我第一八六团反攻未克奏功。17时许，北洛之敌〈第五中队〉复向刘家湖〈三里庄〉反攻…同时沧浪庙，边庄之敌〈第二大队主力〉全部反攻…战况较午间尤烈，敌我伤亡甚重。18时顷，〈园上之敌〉敌由突破口突入城内200余，旋经我奋力歼灭。我守城王团长震，营长姜常泰均负重伤。但卒挫凶锋，克全守备[2]。〈内为引用者注〉
此段记录的要领是24日，日军分为“北洛之敌”（第五中队）和“后续部队”（又称园上之敌）两部，分别在台儿庄城北部东西两战线发起攻击。第五中队在刘家湖，三里庄附近攻击，而城东北方园上之敌主力，则巩固沧浪庙，边庄，园上一带阵地后，以此为据点攻击台儿庄城。18时顷，一部约200余从缺口攻入城内。但被三十一师守城部队（186团）断路，全歼。即战斗结果，台儿庄城东北城外要地均失陷，但日军的第一次攻城战斗失败。之后日军在城外与城内守军（186团）相峙入夜，进入僵局。
25日李宗仁致军委会军令部密电也记录的24日傍晚的日军第一次攻城：
(1)军急。YC8 。军令部： 0517 密。（1) 24. 12 ，步骑二千、炮廿余门之敌由东北方向台儿庄猛攻，并有飞机三架助战。我卅一师在台儿庄、南洛之线激战中。（2）24.16 ，敌又进台儿庄东北方之边庄，向台儿庄反攻。五时已逼近城边，五时半城北门被敌炮击毁一部，并冲入百余人，当已被我歼灭，刻仍在激战中。（3）我守台儿庄之186R 团长受伤，现已调181R 到台儿庄，准备由台儿庄北出击。（4）北洛、欢堆之敌仍与我185R 激战中[3]。
战斗后，孙连仲部署第二十七师接替第三十一师进入运河线守备，并试图进入已失陷的台儿庄东北部地区，威胁敌之侧背。第三十一师各部则受命固守车站，及北方三里庄，巩固城防并相机夺回刘家湖，邵庄，园上等城北要地。此日视察战地的白崇禧（军委会副参谋总长）为增强台儿庄防守，为孙连仲部增派了“炮七团一部”并“战车防御炮一连”。
三十一师下辖九十一旅（康法如）（181戴炳南,182团韩世俊），九十三旅（乜子彬）（185团王郁彬，186团王烈武），此日（24日）部署在城外作战的是185，186团一部，最后守城的是186团。王烈武团长战斗中负重伤。九十一旅一直位置于车站附近，担任巩固台儿庄河防任务，九十三旅担任北方城外机动作战及守城。
2. 3月25日的战斗
3月25日 ，第三十一师战斗详报记录了攻击刘家湖附近第五中队及黑田辎重队的战斗。
此日，池峰城师长令，第93旅附91旅181团，被配置于铁道东侧，186团继续坚守城防，第二十七师向沧浪庙，燕子景进击，威胁敌左侧背，新到达炮七团二营正午前进入水晶沟，岗子附近阵地，铁甲列车出动轰击北洛墩上之敌。
师长率铁甲列车第三中队，于6时到达南洛北端，即指挥向北洛及湖家庄〈正为墩上，第五中队及辎重队〉射击。…杀敌甚大，敌旋以炮还击，伤我士兵两名，机枪一挺，即撤回南站。
10时顷，敌之大部〈新到第十中队〉向南洛，刘家湖，邵庄我阵地全线进攻，…11时顷，邵庄，刘家湖均被敌冲入，我邵庄梁营长敬贤阵亡，刘家湖王团长郁杉，高营长鸿立负重伤，下级干部牺牲甚鉅，遂陷入混乱状态。…我残余官兵纷纷向三里庄溃退…。
此节中的，铁甲车25日清晨的南洛附近炮击，午前10时至11时，日军大部队对刘家湖的攻击记录，若与日军战斗记录核对，可知是对被包围在刘家湖西南方墩上村内第五中队及黑田辎重队的炮击，10至11时（从北方）袭击刘家湖守军的是新到日军第三大队第十中队的救援战。结果日军攻入，占领刘家湖，185团指挥部出现重大伤亡，围攻墩上之日军的185团，也全线溃退至南方三里庄。关于战斗过程，中日两方战斗详报记录内容略同。问题是第三十一师的战斗详报中，还有如下节中描写的25日午后日军再度攻城内容。此部分日军的战斗详报并未有记录。
按前述日军战斗详报记录可知，25日的战斗，仅发生在台儿庄西北部刘家湖及三里庄附近。即国军主力（第185团）对被包围日军第五中队的攻击，及新到第十中队攻击刘家湖司令部，救援第五中队的战斗。而在台儿庄东北部与城内守敌对峙中的第二大队主力方面，并没发生任何战斗。原因是经23，24日两天战斗后，未得到补充的第二大队全体已弹尽粮绝。此时正在等待弹药，粮秣补充，并未有攻击能力。而运送弹药，粮秣的两支辎重队（24日派出的黑田辎重队，25日与第十中队同行的弹药补充队）25日午前，都在刘家湖，墩上附近被卷入战斗，直至午后三时战斗结束后才得以由刘家湖分散出发，辗转到达沧浪庙（城东北约2公里）大队本部。
第三十一师战斗详报是如何记录日军25日第二次攻城的？见下节。
六， 虚幻的25日台儿庄攻城战记录 《第三十一师台儿庄战役战斗详报》辨伪
1. 两个战斗详报内容
关于日军的台儿庄攻城，《第三十一师台儿庄战役战斗详报》中共有如下三次记载：
3月24日条 “17时许，（敌反攻）我台儿庄北部城垣摧毁甚多，战况较午间尤烈，敌我伤亡甚重。18时顷，敌由击破口突入城内约200余，旋经我奋力歼灭。我守城王团长震，营长姜常泰均负重伤”。
25日条 “16时顷，敌集中炮火猛攻台儿庄，北门及小北门倒塌数丈。…17时顷敌由小北门突入200余名，当经围困于大庙内，我王师附冠五督励官兵内攻外防，激战猛烈，卒将破口堵塞”。
27日条 晨“6时30分，敌步兵约六七百名，在炮火掩护下向我猛扑，经我以炽盛火力歼灭甚众，更番近迫。7时倾…被敌突入300余，即植立日旗数面，势甚猖獗。我王师附冠五督率第一八六团第二营扼险堵击，经激烈战斗，…卒将侵入之敌击毙大半，…残敌均逃据东南碉楼及大庙内…”[4]
此记录中，24日，27日两次攻城战，都与日军记录大致相同。问题是25日的攻城战斗，日军记录中并不存在。
相同的25日攻城战记录，还可见《第二集团军孙连仲部台儿庄战役战斗详报》中《抗战经过》的叙述部分（要旨）
廿三日下午五时接卅一师报告:（前略) (3)十一时顷后续部队到达刘家湖…园上被敌攻破…十七时敌全部反攻，以野山炮廿余门向台儿庄北部寨墙轰击，…其步兵二百余…由缺口突入。…此时王团长震，姜营长常泰，因督率部下负伤。…卒将迫近寨墙及突入之敌击退[5]。
若参考卅一师战斗详报，可知所谓“23日报告”的，实际是24日的作战内容。23日晚，日军根本未到达台儿庄（宿营北洛）。接上文，之后又出现如下25日攻城内容：
廿五日接卅一师电话，得知情况如左：本日拂晓，敌集中炮火猛攻台儿庄北门及小北门，…由小北门突入二百余人，当被我围困与大庙内。我王代表团长督率官兵内攻外防，…卒将破口堵塞。
也出现了25日的攻城内容。两个战斗详报同样。此事实是否存在？如何解释？
首先，在日军的战斗详报中，此攻城行为无法确认。其次，国军方面，比战斗详报更准确的各级作战电报，汇报中也不见攻城的事实。第三，按日记形式记录的民间报刊，新闻记者的战斗报导中，也没有出现过25日攻城的记事。即此事实并不存在。但却出在于复数战斗详报，和正统的战史记录中。
2. 问题出在哪里？
问题出在哪里？若仔细观察《第三十一师台儿庄战役战斗详报》中的三次（24,25,27日）攻城记录，可发现如引用文下线所示一样，24日和25日的记述在“突入城内约200余”的部分出现重複，25日和27日的记述中，也在敌被包围在“大庙内” 的部分出现重複。实际上，日军最初突入城内（不是200名而是十名前后）的事实发生在24日，之后守军将缺口堵塞的内容（25日战斗详报），也发生在24日。而占领“大庙”（清真寺）的战斗，发生在27日（日军战斗详报记录也可佐证）。在此，24日战斗和27日战斗的各一部分情节内容，被合并重复记录到实际上并不存在的，所谓“25日的攻城战斗”中。
可以这样推测，25日战斗的记述，是采用了对24日与27日的两次战斗的不准确的“记忆”，人为地创造出的一次“虚幻”的战斗。此详报是何时做成的，现在很难确认，但从对作战日期记忆都模糊不清，连指挥官人名都记载不准（把王烈武团长和王震副团长两人张冠李戴）这点来看，很可能是事隔半年或一年以后的作品。
笔者推测，第三十一师事后，按部分残存资料和记忆汇总做成此战斗详报时，几种证言或资料中都出现同样的“敌200人”的第一次突入，和将第二次攻击之敌围困在“大庙”内的内容。可由于基本资料不全，关于战斗发生的日期却不能意见统一。出现了24日，25日，27日三种说法。此时（战时下）战斗详报做成者，未能有余裕参考上级的电报资料辩伪，而错误的25日攻城说主张者又执意不肯让步，结果三者均被采用。又将有文字记录的24日战斗“敌200人突入”与27日记战斗记录中“攻守大庙”的内容， 复制到无文字记录的25日攻城内容中，并将27日发生的“王冠五（副师长）督战”之举，也剪贴 “充实”于其中，最终形成了“虚幻”的25日攻城战内容。
至于集团军战斗详报和第三十一师战斗详报的关系，可认为基础资料，都来自于下级部队。即先有师级战斗详报，在此基础上军，或集团军综合编辑，形成上级部队的战斗详报。所以，最初出错的应是池峰城第三十一师的战斗详报。之后被集团军战斗详报挪用，战后，又被战史研究所采用，形成了今日的通说。比如，最有权威的台湾战史《抗日战史/徐州会战3》中，即有如下内容：
二十四日，“十八时，敌二百余，以战车掩护突入寨内，经守兵歼灭之，我王震团长，姜常泰营长两员重伤，…”
二十五日“十六时顷，台儿庄北门及小北门寨墙，被敌炮火轰毁数丈，继敌二百余人由小北门突入，被我围困于大庙内，时王冠五师附督率官兵将破口堵塞…
可见内容采用的是第三十一师战斗详报记录。在大陆，比如公式的《台儿庄大战大事记》中，记录了25日日军的第二次攻城[6]。韩信夫著《鏖兵台儿庄》[7]，林志波著《台儿庄大战》等专著中也都出现同样错误[8]。即各种书籍研究，在做成阶段哪一个也没有进行研究，分析，比较，而是互相抄袭，以讹传讹，出现了错误的连锁性扩展。
3. 原始档案的记录
实际上，若不以后出的战斗详报为据，去核对，调查先出的电报，日报等记录，很容易发现错误所在。有关台儿庄战役的电报汇集中，可见3月26日李宗仁致军委会军令部的电报，其中台儿庄25日战斗的记录中，触及到午前第185团在三里庄，刘家湖的战斗，但并未提到有傍晚16时的攻城。
下面的另一个史料，是集团军长孙连仲对军委会的战报，也同样可证实此点。因为内容比较重要，全面，下面全文引用。资料〈〉中的内容，是笔者的解说。
一，梗〈23〉日步炮联合二千余〈台儿庄派遣队，1500名〉之敌沿台枣铁道南下，经卅一师派遣队于北洛，欢堆之线迎击，〈以下为翌24日内容〉敌乃以一部〈第五中队〉与我保安接触，主力〈迂回队，即大队主力。为第六，第七中队及炮兵一中队〉由我右翼〈东方〉迫廻向台儿庄攻击（24日战斗，卅一师战详有此内容）。
二，敬〈24〉日拂晓〈午后〉，敌会集以猛烈炮火向台儿庄轰击，寨垣多被轰毁〈此为迂回队到达邵庄后的炮击〉。幸该师〈一八六团〉官兵顽强抗战，复乘机攻击敌始纷向东及北撤退〈指正午后侦查队的试探性攻击，未果〉。不久敌又反攻三四次，至午后六时许卒被攻入寨中〈入城者奥谷大尉以下十余人，后续被截断〉。我团长王震〈王烈武〉身先士卒率部与敌巷战，毙敌二三百人〈夸张〉。团长王震及两营长均受伤，敌〈我之訛〉死亡官兵三百余人。敌乃向东退去〈集结于沧浪庙待机。此段是实际存在的攻城〉。
三，有〈25〉日拂晓前调廿七师一团渡河增援，并调预备队反攻，将敌击溃。并派一八五团追击至刘家湖以北地区〈此为25日午前，以刘家湖为据点，包围攻击西南方第五中队及黑田辎重队的一行的卅一师部队〉。遇敌增援反攻〈凌晨从峄县出发，11时30分顷到达刘家湖的步63永岛第十中队200余〉该团奋勇迎击，团长王郁彬受伤营长窦进贤阵亡，又两员受伤。官兵伤亡四百余人，敌死亡亦大。该团立即折转在三里庄附近抵抗〈25日发生在台儿庄北的唯一战斗，由于司令部被摧毁，185团溃退至三里庄〉。
四，〈25日〉正午敌又增加步炮联合约千余，机械化炮兵四门，战车十余辆，载重汽车数十辆，骑兵三百余由峄县沿公路南下〈此为内野大尉领队的支驻96式15榴〈2门〉机械化部队一行（约150名），“战车”实际为履带式牵引车〉。
五，搜查敌尸系六十三联队其任务为攻占台儿庄，扼占运河。新增加部队号未侦之。
六，军以确保台儿庄目的以廿七师之一旅集结上村，雷草葛一带机动，其一旅为军预备队。卅一师一旅分守台儿庄北另〈？〉一旅集结于彭家楼板桥一带。谨自孙连仲宥〈26〉午参谋印。[9]
此26日正午孙连仲军长发给军委会的电报内容，记录的是24-25日两整日的全部战斗的进程和结果。内容虽杂乱不清，还原后与日军的战斗记录几乎一致。最重要的一点，是25日战斗中，并未记录有日军的攻城作战。战斗仅仅是午前185团在刘家湖附近大败的战斗。
4. 记者盛成的台儿庄战斗大事记
再看另一个民间战地记者盛成（1899-1996）在《盛成台儿庄纪事》中的台儿庄战斗大事记。有逐日的详细记载，仅录有关内容：
24日“四时，敌步兵由两个北门之间冲入破城。四时许退出，寨墙边守军一八六团王烈武团长受伤，敌退至刘家湖…池师九一旅王冠五奉令开到台儿庄，我榆林〈鱼鳞，南洛〉队伍向刘家湖附近〈三里庄，墩上〉之敌〈日军第五中队〉施行夜袭”。
25日“下午，三时飞机十七架轰炸三里庄，榆林，台儿庄寨内，起五六时止。今日…我守军分两团去三里庄攻击刘家湖之敌军司令部〈24日的炮兵阵地，占据后185团司令部进入刘家湖〉，又由北洛南洛夹击孙庄之敌〈墩上，第五中队，黑田辎重队〉，敌增援〈第十中队正午袭击刘家185团司令部〉后向彭村邵庄方向移动〈指午后三时辎重运输队的行动〉，主力仍控制刘家湖，…台儿庄附近园上碉楼中，尚有四五十人〈与城内对峙〉…王郁彬团长在刘家湖受伤〈185团司令部损失内容〉。”
27日“十二时，敌福荣第六十三联队约八百至千人左右，由左北门与右北门之间冲入，进占左北门内立足东岳庙未曾退出，展开白刃战、巷战、隔壁战，密集射击…” [10]〈内为笔者解说〉
日期，时间和战斗内容基本符合当时的军委会电报记录和日军方面的档案记录。比如24日的攻城战斗和敌一时突入城内的记载，27日，敌破城后进入市街，被围困在“东岳庙”（正确是清真寺）的记载等。最重要的是盛成的大事记中也不见任何有关“25日攻城战斗”的记录。
盛成是一位认真的记录者，自己的记录内容来源于何处，借用的是谁写的采访报告，都记载有担当记者的实名。采访内容，也多附上被采访者的笔记原件。所以不会出大错（战果方面，由于接受军方宣传口报导，有数据面不实的内容）。
5. 王震团长负伤说辩异
盛成作《七十年前的台儿庄纪事》中，称24日负伤的186团团长不是王震，而是王烈武。书中更有这样一节采访，题为《前线慰劳附文四 王烈武谈战事》，内容引用的是1938年6月1日，指挥战斗的王烈武团长亲笔书写的《北门歼敌记》一文。记述了24日，日军攻城的情景。池峰城师干部中，王震也有其人，盛成的记录中也有提及，但王震并不是24日战斗指挥者，也不是团长。
186团团长王震负伤为错误记录的旁证，还可见《大公报》4月4日，岑采写的《台儿庄歼敌记——两受伤团长谈话》一文。这里的采访中出现的24日守城战主人公，记录的也不是王震，而是河北任丘县出身的王烈武（另一位王郁彬团长25日在刘家湖负伤）。记事云“王烈武团长是上月二十四号在午后四时许在台儿庄北墙时受伤的，枪弹由右肩穿通，肩胛骨折断，并伤及关节…”,人名和盛成记录一致。
以上可以证明军内报告，战斗详报记录中出现的台儿庄攻城战王震团长负伤，也是一个错误。
王烈武的战况报导中，还可看到日军并不知晓的，一部分突入城内，后全部阵亡的日军突击队行踪。因为这部分人中没有一个能生还，所以日军所有记录都没有对此场景进行过描述。王烈武的文章道﹕
图一 王烈武团长6月1日记述的3月24日战斗情景（来自盛成台儿庄记事）
24日“十一时许，敌炮火益烈，北门附近的寨垣，均被轰毁，同时敌步兵亦进至距寨垣约一百六十公尺之距离，预备冲锋。我军则凭据寨垣掩护，以步机枪猛烈扫射。激战约一小时，敌终被我击退，…下午一时许，敌机一架在北门上空盘旋侦察，并在敌阵投下通讯袋以后，敌人炮火轰然又作，较前益烈，仍对北门附近新堵之寨垣集中轰击，且更向两侧逐渐扩张；间更施放烟幕弹，灰尘烟屑，弥漫天空。俄顷之间，新填堵之寨垣即又轰成平地；而附近之寨垣数处，亦被轰毁；北门守兵，伤亡甚众。敌人十数余名，乃得于此时乘机由北门西端缺口冲进，窜入附近之数间茅屋中，企图掩蔽顽抗。我鉴于时机危迫，间不容发，乃亲率士卒，驰赴缺口堵击，并亲自操机枪一梃，向敌扫射，目击敌兵被余射中倒地者六七人”[11] 。
这是当事人王烈武团长事约后二个月的笔记，记忆犹新。除没有精确的时间表示外，内容应符合事实。文章前部分指的应是第二大队主力抵达台儿庄城北（午前11时）时的火力侦察。后面的部分写的是下午4时30分的突击战。可看到，王提到的突入城内之敌并不是《第三十一师台儿庄战役战斗详报》所称的“200余”人，而是“十数名余”。和日军记载一样。进入城内后躲到“附近之数间茅屋”中，被王亲自操持的机关枪扫射打倒了六、七名。是否真是王团长亲自操枪打倒的，当然有质疑余地（一般在回想录中，被采访者总有吹嘘自己战功的倾向），但此少数人突入后被一八六团全歼的记载应是事实，数字也和日方第二大队的战斗详报一致。
总之，以上提示的各种资料，都足以证明已成为战史通说的， 3月2５日，敌“200名突入”台儿庄城内后，被“王冠五副师长督率”的部队围困于“大庙”内的记载不实。误谬来源于《第三十一师台儿庄战役战斗详报》的记载错误。
此考证结果从研究方法上启示我们，事后完成的战斗详报内容并不一定都可信，写战史时决不能省略史料批判的环节，更不能互相抄袭沿用。有可能，须用第一手原始资料（电报，日记，日志，命令文）等再次检验，核对。
[1] 《3月25日李宗仁致军令部密电》前出《抗日战争正面战场/上》655页。
[2] 《第三十一師台児庄戦役戦闘詳報》《台児荘戦役史料選編》23-24页。
[3] 《3月25日李宗仁致军令部密电》《抗日战争正面战场/上》654页。
[4]《第三十一師台児庄戦役戦闘詳報》《台児荘戦役史料選編》、22-28頁、参照。
[5] 《第二集团军孙连仲部台儿庄战役战斗详报》（《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军事二）536页。
[6] 参考《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五辑第二编军事二，329页。
[7] 韓信夫《鏖兵台儿庄》重慶出版社、2008、第五章 台儿庄城寨阵地战(4)。
[8] 林志波《台儿庄大战》山东人民出版社，2017年，120,127页。24日督战者记录为王震，25日为王冠五。均记录敌入城200名。
[9] 台湾国史馆 典藏號： 002-090200-00038-102
[10]《台儿庄正面歼灭战(滕县血战)》盛成《盛成台儿庄记事》北京语言文化大学，2007年。
[11]《七十年前的台儿庄纪事》《前线慰劳附文四 王烈武谈战事》，盛成《盛成台儿庄记事》北京语言文化大学，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