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紀的金門有過許多風風雨雨,但,這不就是我阿媽的人生嗎?
我曾經答應@映昕 要寫寫金門的「僑鄉」,但我自己就是個新加坡人的曾孫,怎麼寫都寫到自己,於是我寫了篇長長的內容,想想,也只能公開下面這段開頭……



阿媽說她自己97歲,但是,她的身份證上寫著民國20年出生。

10年前她還能到村子的海灘挖沙蛤,每次寄來台北就是能填滿炒鍋,打開火燒到它們都張開,我就慢慢吃但總吃不完,然後我總後悔該留一些下麵的,但我實在吃不慣冰過的沙蛤。

我應該冰起來的,全部。
因為不太久以後阿媽一樣去海邊挖沙蛤,回家坐下時她覺得使不上力…
不對,使得出力氣,但從今天起再也自己的力氣再也不夠站起來了,所以她就一直坐著。

在她剛剛開始只能坐著那段時間,我一有假期就回去。她可能覺得力氣既然會突然不夠,那記憶力會不會這樣誰也說不准,所以,那兩年我有回去的時,在陪她吃飯後我都不急著到有電視看又可以上網的新厝去,我總跟她在客廳裡坐著,上國中那年新厝蓋好以後我就很少在這客廳裡坐著了。

我以為她想說的事很多,但其實都是我跟她聊天,她回答我,她主動告訴我的只有三件事。這天下午她要我去她和阿公的房間打開一個抽屜,把裡面一個塑膠文件夾拿來給她。
我抬頭看到她唯一一張年輕時的照片放在窗台,這張臉我一點都不熟悉。

她說:「你姑姑說她都裝在裡面。」,「你看那有什麼。」

從她的口氣我一下就明白她在幹嘛,我只埋怨這事我爸來做不就好了?
她不回我,只說:「你就看有什麼。」

我就一一研究:這是種花生那裡。這是半棟老厝。這是井旁邊。
這是小叔公住的那間一半的一半。

有一張薄薄的棉紙上面寫著極工整的楷書,這是小叔公的字。
上面寫著伯公的地給我阿公,我阿公的地給伯公,我想了一下才弄懂這就是這間房子的地而伯公一家蓋在後面那塊空地。

有張比較新的地契。
我查了之後發現是個印象中都種滿樹的地方,我對這地方毫無印象離我家又很遠。
我發現背面淡淡用鉛筆寫上這是 1/18……我阿媽想說這是家廟但依舊不對。

「你阿公的。」,沉默,「你阿公的和我的。」

我想了一陣子,不知何時已經到客廳的我爸說:「那是墓地。」


往來帶來曾介三的婆婆、30歲後不出村落的女人、60年後母女相見的時局、被困在時空膠囊的生命……這些都關於我的阿媽,我有責任好好說一遍?可能有吧?但我不知準備好如何說她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