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3/2021

從2019年開始，我也和很多朋友一樣，重新整理了自己的社交圈子。一些舊時的朋友因為政見不同就逐漸疏遠了、甚至絕交了。


其中的很多人，據我觀察，對示威者有很高的道德要求，要求他們的行為有絕對的純潔性；但是對當權者或者警察，卻沒有相應的道德要求。這種對示威者單方面的苛求，在我看來就是雙重標準。


到現在，示威者不是流亡就是坐牢，剩下的身心受創。而當權者呢，始作俑者呢？除了用現金出糧以外，我看不到有什麼後果。


所以現在還在指責示威者暴力的，不如放棄他們好了。他們永遠都不會懂的。反倒是指摘示威者暴力的敘事，讓我想到六四的故事。在官方報導中，是六四的示威者先把軍人吊起來燒死的。但是官方不會告訴你，在他被吊死的巴士上，寫的是「他打死了四個人」。我想這點我們都應該思考一下。


我想分享我在街上中看到的一些小細節。一個是國安法頒布之後，在銅鑼灣街頭，有兩個看起來非常年輕的男孩子，他們沒有裝備，只是穿了黑色的衣服，戴著口罩，手裡揮舞著黑色的旗。他們非常瘦小，看起來甚至像小學生，而周圍其實是有很多攝像頭的，因為銅鑼灣有商場，也靠近地鐵。很快就有成年人把他們圍住了，先用傘遮住他們的樣子，再由一些年紀偏大的中年人，摟著他們的肩膀，在他們耳邊說話。稍後，這兩個年輕人就把旗子交給了那幾個成年人，而接過旗子的人並沒有把它丟棄在街上，而是換他們把旗子牢牢握在手中。


另一個細節，是一對年輕的夫婦。 他們帶著兩個孩子，靜靜站在街邊。一個孩子拉住爸爸的手，另一個用育兒袋背著，睡在媽媽身上。我聽到爸爸對孩子說，「我們今天來，是要靜靜的看。記住發生的事，不要忘記」。


就是這種細節，讓每一個經歷過，參與過，旁觀過的人無法忘記，為之動容。如果你還有惻隱之心，你就會感同身受，無法再做一個旁觀者。所以當有人問我，「他們這麼暴力，你們為什麼還支持他們」的時候，我覺得這些人應該用另一個角度來看問題，他們如果真的那麼暴力，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支持他們？


我也經歷過衝突的現場。在尖沙咀。總有不同政見的人會衝進示威人群中，和他們爭吵。運動一開始，示威者們還能保持冷靜，但到後來，兩邊的人馬會開始罵戰，甚至是爆發肢體衝突。每一次，總有人會站在這兩批人中間，用身體把他們分隔開；哪怕會被波及甚至受傷，但每一次，都會有人站在中間。


事到如今，我很難去回憶，甚至描述過去兩年發生的事。有些情緒，是大到讓你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是超越個體的。不能說出口的，才是最想說的。


過去兩週，看到47個人站在庭上。這些站出來的香港人怎麼會不知道他們的行為是有後果的？更沒有奢望能逃脫國家暴力的懲罰。但即使如此，他們還是義無反顧地犧牲自己，現在想來我還是會有大哭一場的衝動。不是因為懼怕、徬徨和無助，而是一種悲愴和感動。


我分享最後一個細節。雨傘運動之後，香港的民主運動曾一度陷入低潮。在2019年6月的時候，我在中環再一次看到有人打出了黃傘的圖案，以及we are back的標語。當時看到we are back的那種震撼，我至今也忘不了。當經歷低潮，你以為所有人都已經放棄的時刻，猛然發現還有人和你一樣，從未忘記，只是在等待一個時機。只要那個時刻一來，火種就會重燃。就像Lester說的，「越爛的牌越要俾心機打」。只要火種不滅，希望就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