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3.10
二二八大檢控之後,我補了一些之前錯過的新聞。讀香港正在發生的事情時,我無法不想到台灣的歷史,因為我是台灣人,所以很自然會以台灣歷史作為對照,而我並沒有想到,好些年前讀的台灣史,會以這樣的方始還魂與重現。當然我也一直在想,歷史無法直接這樣被比對。可我又很自然地會去想到台灣島上發生過的事,也許因為我不夠了解香港,所以我本能地會透過台灣的歷史去進入跟想像香港正在發生的事。
寫了下面的日記的幾天後就遇上了吳介民、陳翠蓮和陳健民的講座,恰恰好回答了我的問題:歷史是否具備可比性,香港此刻的遭遇跟台灣的歷史,是否具備可以性,不同的地方又在哪。
一片空白,或者我應該看點書。昨天重新加了端,為了看何桂藍的專訪,以及更多香港的新聞。我其實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要去寫那個不具比對意義的歷史。美麗島的家屬,被檢控者的家屬,我們無法想像,那樣的生活,需要承載什麼,但我還是忍不住想,也許美麗島家屬的故事,能夠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撫慰的,鼓勵的力量。
歷史不具比對意義,我害怕粗疏的比較歷史,害怕得到輕率的結論,害怕單只把兩段歷史放在一起並置,就已經一個粗暴的隱喻。
有那麼多不一樣的地方,歷史背景很不一樣,面對的政權規模很不一樣,政權背後的條件與資源也很不樣,國際環境也很不一樣。雖然,在歷史當下,沒有人會知道發生什麼事情。那些站在浪尖上的人,並不知道自己將成為故事中的主角,事實上也沒有人是因為那樣做任何事情的。吳乃德寫:歷史不是必然。[註]
此刻故事的走向無法不令人感到悲觀(從一開始就近乎只能悲觀?),面對的是擁有這樣壓倒性優勢的政權,遊戲規則隨時都可以被改變。然後呢,就坐以待斃嗎?面對巨大的、壓倒性的力量,人彷彿理所當然陷入某種宿命論的絕望?那麼,我們又彷彿回到這個古老的問題:人是否擁有自由意志?歷史的宿命論與自由意志的對壘。
近年來,流行大歷史,基因決定一切,物種決定一切,等等等。這些我都明白,事實上也同意只有從比較大的切入點才比較有可能看出歷史的潮流與走向,畢竟歷史其實大部分時間都不是由少數人主宰。
但為什麼,我們還是會被人的故事吸引?被在更大的所謂歷史不可逆的潮流下,在高牆下,在鐵絲網下,仍執意展現個人的意志與選擇的故事吸引。
我忽然想起,十年前,我為《人神之間Of Gods and Men》那部電影寫下的話:天賦降臨在人身上,人也做出回應,那便成為他的天命(然後這句話其實出自更早我寫《雷神索爾Thor》時)。然後我又想到:對,我本來就不是antithesis的信徒。
也許,人做什麼,不做什麼,到最後,最大的趨力,並不來自我們知道會發生什麼,或確信自己的行為可以起某種作用。從來,都只和我們的信仰、信念有關。而信仰,本來就是一件充滿奧秘之事。
註:
歷史不是必然,這是吳乃德在《百年追求》整部書作的導言中的一句話,我一年多前讀《史明回憶錄》時寫過一篇有引一整段:
民主運動是一齣道德劇。我們凝視前人的成就和限制,從中領悟我們具有的潛力,以及或可能超越的限制。我們也從中體認:我們之所以有今天,並非歷史的必然。任何民族的黃金時代或災難,主要來自人在其中所發揮的作用;人的辛勤、或人的愚昧。這樣的體認讓我們不致對自己失去信心,也不敢對未來加以輕忽。
試著在圍爐裡面發一些比較個人的文字,這篇算是這樣。
然後我不知道日記要怎麼下標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