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黃偉文,香港現今兩大詞家,常被提起。流行歌詞的魅力,觸動無數香港心靈,愈來愈多人研究歌詞,大談精妙之處。香港詞人小克的作品,劍走偏鋒,多是別具創意,值得我們細細品味。

陳奕迅〈張氏情歌〉,乃小克首次創作情歌。在其著《廣東爆谷》,他自言填詞起因,乃因杜汶澤欲改拍愛爾蘭音樂電影《Once》,希望由陳奕迅任主角,小克和黃偉文寫詞,這原是電影其中一首歌的詞。

這首〈張氏情歌〉,是男主角剛失戀,在香港不得志,遠走北京自我流放。小克根據劇情推估,這首歌應是具有突破的創新,但偏偏,又沒有什麼人懂得欣賞。

電影沒有拍成,〈張氏情歌〉終被灌錄,跳出劇情的前設,歌詞本堪細味聆賞。

你叫張子玲 我叫張子銘
曾在某天你發現我 如兄妹的最初
度過相戀過程 化解相剋個性
期望會廝守 誰料分手 遙望你為誰心傾

是那張子忠嘛 是那張子德嘛
是那張子高嘛 或姓章姓蔣姓歐陽
張這張那 你也將開心嘛
你快張開手嘛張開腿嘛 往哪張檯簽哪張紙出嫁

我聚張子玲 你嫁張子銘
曾在某天我盼望過 年輕想得太多
度過婚姻旅程 為那出生作慶
懷內那小手 靈活抖擻 男或女亦叫張嬰

是那張子謙嘛 是那張子江嘛
是那張子單嘛 或姓高姓蘇姓司徒
貴賓將到 你也將心傾訴
你快將之公佈將之宣告 往那張檯簽那張紙終老

是個新相識嘛 是個老相好嘛
要我將心息嘛 望姓張開花結果

情歌難作,在於人人皆寫,須別出心裁。〈張氏情歌〉特別是寫「同姓戀」,中國素來有同姓三分親之說,上追族譜,世代歷史的流轉,賦予更多親密想像。

歌詞之始,如兄妹的最初,張張相遇,浪漫的愛情,由熱戀至磨合,一一渡過,卻因第三者的介入,變成第一人稱單數。

以激烈反問,淋漓盡致,表現分手癲狂。壓抑不止的幻想,新男友會否和我相似?又或已經不姓張,完全相異又勝過我的人?人群之中,每一個姓氏,都化成情敵。

詞評人楊惠怡曾點出,這種同姓想像,詞中提及常見姓氏,暗示此一情傷的普遍。但名字相似,又顯出並非相同之人,即使姓氏血緣接近,我們終究都是獨立的個體。

詞作到了中段,失戀者的甜蜜回憶,曾經以為找到Soulmate,白頭偕老,甚至連小孩的名字也想好,姓張名嬰。如此美好,悲劇收場,推動了全詞情緒。

〈張氏情歌〉之趣味,乃「張」的多用。粵語讀音,可以是姓張、張開、哪張,而又和「將」同音,上連「同姓戀」主題,既見擅用詞性,且具備緊密的情感推展。

有人批評「張開腿嘛」,露骨不雅淫蕩。但我們的愛情之路,不就是由牽手到性愛,從相戀訂婚至一紙婚書,生理心靈的過程?何況,又有誰人被飛,未曾如此想像,愛侶在別人懷中?

當舊情人終要結婚,而偏偏又尚未忘懷。無可奈何的現實,自然迫出內心怨恨之言,林夕〈阿牛〉,「想過搶新娘」式不甘,〈張氏情歌〉另翻新意,看似幻滅卻綿延。

最後四句歌詞,烈火之情最終化為灰塵,不論新相識,還是舊相好,都要心息。小克曾說,「要我將心息嘛」,應改為「銘記於心好嘛」,不論何者,依然,還是忘不了那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