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6.42》的舞蹈思緖
城市當代舞蹈團(CCDC)新舞季開季節目,並非大型舞團慣常的開季大製作,而是滙集了三個中生代編舞作品的《42.36.42》。三組數字代表了三位編舞的年齡,然而各個作品自有標題——那才真正反映編舞各自的心思所繫。
過了不惑之年的黃振邦與李思颺,作品有形無形地回應當下社會與人心(自身)狀態,而未至不惑的莫嫣則與資深舞者喬楊合成了一支探索自身的作品。
近年創作不斷的李思颺,這次作品名字《快樂頌》自然叫人想到貝多芬第九交響曲,但構思來自她看到的音樂錄像:1989年柏林圍牆倒下,著名指揮伯恩斯坦帶領來自世界各地樂手演出了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的第四樂章,將曲名「歡樂頌」改為「自由頌」。自由這兩年常在嘴邊卻又倍叫人感到遙不可及的東西,加上疫情反覆,簡單如自由地逛街看演出與友飯聚於我們已然不是絕對。在這前提下看李思颺的《快樂頌》,灰暗的舞台與單色服裝,彷彿一個壓抑封閉的未來空間,而帶上口罩的舞者自然又叫人想到當下,場景的設計任人自由聯想。舞者看似不完整、不漂亮及凌亂的動作叫人想到當下混亂的狀態,也與雙鋼琴版本的演奏相互呼應。《快樂頌》的音樂與動作成功地建構起一個不完美卻叫觀眾有所共鳴的想像世界。舞者在當中的掙扎與糾纏,看在我們眼裡都可以別有一番滋味。
由芭蕾舞轉向當代舞創作,李思颺積極運用芭蕾舞語彙於當代舞中,也看到她慢慢建立了自己的一套舞蹈語彙。李思颺的作品大多為自編自跳或小型作品,《快樂頌》自己沒上場,但用上了八位CCDC舞者,可說是一次挑戰,但看到她對舞台空間的運用,舞蹈的構成與構圖都又較前成熟。而她對動作的細緻精準要求依然,也看到舞者有相當亮眼的演出。
同樣是 42 歲的黃振邦,作品《餘音梟梟》一如題目所示,聲音是舞作的主角,親自上陣的他與柯志輝、黎家寳及鐵管一齊起舞。與其說鐵管是道具,它們更像是舞者之一。隨著演出進行,鐵管之間、鐵管跟身體和舞台的碰撞與糾纏發出不同的聲響,而這些聲音便成了舞作的中心,構成了節奏的指引,引導著舞者的動作。在這舞者與鐵管的互動以外,還有特邀舞者王丹琦的踢躂舞聲——加進踢躂舞也許是順理成章,因為大概沒有哪舞種較踢躂舞更著重聲響、節奏與動作的關係。清脆俐落的踢躂舞聲與粗糙的鐵管聲響形成對比。而兩者同台時,踢躂舞的「強」令黃振邦利用鐵管建構的聲音世界顯得更「弱」,然而彼此的強弱又似乎為黃振邦的聲音作為權力象徵的題旨提供了另一層次的解讀。而最後的黑人靈歌〈輕搖,可愛的馬車〉終於將之前紛雜、零碎的段落收結,原來《餘音梟梟》是黃振邦對當下社會的一絲歎喟。
一直聽聞是莫嫣編喬楊跳的獨舞作品,最終面世的是變成了雙人舞作品《花從蘇菲的世界路過》,花是莫嫣,由她英文名Jennifer而來,而蘇菲原來是喬楊的英文名字。由於兩人對舞作不同的看法而無法找到一個共通的方法讓喬楊呈現在舞台上,最後選擇共同站到台上。出色的燈光為舞台營造了一個圓圓花花的世界。喬楊在台上游走的美妙姿態與動作跟站在台中,動作並不「舞蹈」的莫嫣形成很有趣的對比。兩人對舞蹈的不同理解和看法形成了這支舞作的基礎。動的喬楊與站的莫嫣,同樣觸動心靈。兩人各自在自己的空間與軌跡演繹自己面對的困惑與掙扎,偶然也有交滙的時刻,莫嫣慢慢由原地到不斷繞圈跑,既讓人想到人類無法逃脫的命運(或者所謂永劫回歸?),也叫我想起她的前作、一直原地跑的《你很美麗》,這次她是找到了要走的方向了嗎?最後兩人停了下來,燈光熄滅,剛停跑的莫嫣喘息聲在黑暗的劇院中迴蕩,一種叫人心痛的張力也縈繞觀眾不止。
(本文為贊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