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之後,我沒有再正正經經、認認真真做過一個坐定定的人物專訪

其後一年,訪問都是在街頭上,急速交換幾句,道別之前,不留全名,不交換聯絡,不錄音,不拍照。在催淚彈發射之前,水炮車趕到之先,說幾句。好些時候,交換的靈魂都是深刻的,也會談到自身一切,但整個氣氛是惶恐的,隨時準備逃跑。

之後換了的採訪場景是法庭,氣氛比街頭還沉重。因為各種原因,法庭採訪和記錄不容易(旁聽過的朋友就會明白),也很佩服每天專責跑法庭聞的記者同業,法庭真是不易跑,體力情緒透支嚴重。

再加上過去一年,家庭發生劇變,我隨時要處理幾位家人的醫療和照顧難題。加上平日教學工作,分身不暇。很多時候有想過採訪誰,但最後都是打退堂鼓,擔心自己應付不了。

人物訪問要做得好,沒有捷徑。research research research。把受訪者的資料看熟到一個點,開始明白受訪者是一個怎樣思想,走進她的觀點看世界。預備、採訪和寫作,不能偷工減料,情感也要專注和投入。

立場新聞早前向我提出訪問田蕊妮,我最初是推卻的。

直到智叔過身,舊的專訪文章再被重新分享,讀者的反應實在洶湧。有人說,才第一次看這篇文章,感謝文章紀錄了一個真正的廖啟智。

第二天在大學的寫作課堂上,我跟同學分享了採訪智叔的點滴。在坐的同學才二十歲,有幾位內地同學。近年因為同學不太認識成熟的演員,也少講了智叔這篇文章。

這一天,這篇文章又再次燃起我的教學熱情,也再次點起同學對人物專訪的學習興趣。

我談了如何邀請智叔訪問,訪問他的難處,寫作的困惑,到最終得到智叔和敏兒肯定,然後帶點感慨說:

「人物專訪的價值就是,放了好幾年,即使舊了的文章拿回來再讀,也有一定價值。文章不只是記了一件事,也記了一個時代,最重要是記錄了一個人。」

於是我回心轉意,想試試再次做人物訪問。

訪問田蕊妮有容易之處,我以前看大量電視劇,對她的電視作品有一定了解。我和她的年紀相若,心境自然會接近。

然而,後來我才發現,田蕊妮和杜汶澤的過去真是緊扣的。我沒試過,做一個人的專訪,變成了要看兩個人的資料。

又加上,我是一個頗獨立強悍的女性,青春期後已經獨自四處遊歷。田蕊妮卻自小習慣群體生活,和我這種性情不同。

而田蕊妮與杜汶澤識於微時的夫妻情,我作為一個單身人士,自問要投入有難度。但一邊準備,一邊採訪,一邊書寫,我被打動了。

我透過了一些沒有披露的側訪,了解到「杜生杜太」在幕後工作人員心目中,是如何相處的。資料搜集時,看到杜汶澤與田蕊妮家人相處的點滴,深受感動。(詳見文章)

寫完文章,久違的「滋潤感」又再出現。採訪挖得夠深入,受訪者的生命必然有令訪問者得到人生覺悟和提升之處,讓我們謙卑地檢視自己固有的偏見和盲點。

只是杜生杜太之間的二十年感情,已經是人生很不簡單的一課。

但有一點後遺症是,看了多集「喱騷」杜汶澤主持的《尋找他媽的故事》,平日說話我也變得「爛口」了。

我跟田蕊妮投訴:「睇你老公個節目睇到我爛口。」

田蕊妮這樣答我:「爛口唔等於人品唔好既。」

妳又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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