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一次囚友外出奔喪
【文:賣棺材的男孩】
近日一則新聞使我特別關注,某被還押之政治人物向懲教署申請酌情外出奔喪而不被批准。
屈指一算,自己在殯儀行業工作年資已經不短的時間,雖然未到老屎忽但也肯定不是新人了。老實說當今香港殯儀的流程,其實來來去去都是大同小異,分別只有每一位先人及其家屬都是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故事。
而關於懲教署、還押囚友外出奔喪這種特別情況,本人在殯儀工作的歷程中也有少少經歷,藉著新聞也可以一說。
還記得那一次接了先人的殯儀來做,定了守夜及出殯的日期後,其中一位家屬和我說,先人有一親屬在懲教署還押,已經看不到先人過身時候最後一面,所以希望向懲教署申請酌情外出奔喪。
其實在本人殯儀的工作經驗裡,這樣情況老實說當時也是頭一次遇到,得知原來有這樣的事情可以申請,然後就問家屬,我怎樣可以幫忙的。
然而我能做的就是用殮葬商身份寫一封書信,附上一些先人過身的文件,訂火化爐的文件,及一些租殯儀館的證明,證明該先人在某年某月某日在某殯儀館某靈堂設靈及出殯,期望懲教署可以批准先人的至親可以酌情外出奔喪。
由於那次是本人第一次寫這樣的信,所以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寫,只是「用盡自己的墨水,有咁 formal 寫到咁 formal」。
而在家屬遞交後,到出殯前幾天收到家屬的回覆,那次本人初次寫的信及附上的文件的家屬申請,最終得到懲教署的批准了。
香港普通的殯儀流程,都是頭一日下午至晚上設靈,翌日早上出殯。而該位先人的至親被批准會於當天下午三點多左右到殯儀館送先人最後一程。
到了設靈當日,上午於殮房辦理好領取遺體手續後,遺體就移送先人的遺體上殯儀館,然後潔體穿衣,本人亦給先人化好妝,之後我和堂倌先生就一早將靈堂一切設定好,等待該位至親的到來。
當天的情境真的是十分的深刻,靈堂三點多的時間,仍然工作人員準備的時間前後其實不算人多,我記得我設定好靈堂後,就坐在靈堂外的接待枱處,突然聽到一些鐵鍊的聲音,然後眼前遠處出現了該位家屬,他身穿囚衣手銬,背後有兩位懲教署的職員拉著鐵鍊跟著後面。
該位家屬的表情十分繃緊,漫步地從遠處向靈堂走過來,之後轉身望入靈堂,還記得他轉身看望到靈堂遺像的一刻,他的表情終於按捺不住,眼淚流出跪下痛哭了。
然後就往靈寢室方向走過去見先人最後一面。然而去到靈寢室後,該親屬的情緒變得更加激動,哭得更加淒慘,只是跪下來不斷叩頭,不斷痛哭,不斷叩頭,不斷痛哭。當時的哭聲淒厲到,大概是整個殯儀館該層所有靈堂都聽得到的那種程度。
眼見這種情況的我其實也幫不了什麼,只能夠跟堂倌先生在靈堂外看著一切發生,實在當時我倆也被那種淒厲的哭聲動容,互相搖頭。而我遠望著該兩位負責還押的懲教署職員,他們在這麼近距離觀看這一切,也被震撼至含淚盈眶。
最後時間到,該親友要被帶離,我叫堂倌先生上前示意親友上一炷清香好頭好尾作一個完結,還記得該位親友因為戴著手銬手不能抬高上香,堂倌先生代為接香裝上香爐就完結了,該位至親也依依不捨地被帶離靈堂。
之後殯儀館服務生和我說:「原來柳記壇野係你既,佢地早排已經上過來架喇,睇晒成個場畫晒圖咁。不過你都犀利喎,第一次見到柳記都咁淡定。」
其實不知道是否命運注定,我二十多歲時因為懂得某種技能,被某個更生服務機構召喚去監獄入面做一趟特殊的義工,而自己也有一些朋友被還押及入獄,所以出入懲教署監獄是非常熟悉的事,故此也沒有緊張或者驚慌的心情,只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真這麼鬼哭神號的家屬,而不是那種儀式中的哭喪,那刻真的有點被動容了。
說真的,在殯儀的工作裡這的確一次深刻的經歷,而透過經歷想說,雖然現在因為疫情關係,很多先人的親友在外地不能回來奔喪,「靈堂直播」,「守夜 Zoom」,「出殯 Zoom」逐漸變成一種潮流。
可是這種「最後一面」及「儀式」,有時候「實體」做了,對於生人來說是一種安慰,也是一個完美的句號,直播有時候是取代不了的。
執法與司法程序間要酌情需要很多的考量,當然有關部門可能就某些原因評估為不適合批准(例如有人高調聲稱會聲援而恐怕引起混亂),但任何事皆有處理的方法,殯儀真的是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沒有 take two,希望最終有「陰安陽樂」的處理結果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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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為編輯所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