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港在即辦露宿者攝影展 高仲明:一個小總結
沒有開燈,單靠日光透過隙縫映入,白盒展場顯得暗淡。攝影作品沒有掛到牆上,沒有鏡框鑲起,沒有射燈聚焦,而是放在一個個帳幕裡面,循環播放著居於這些帳幕裡的人的留影。
這是藝術家高仲明光影作坊個展《放逐》的佈置,試著重現露宿者的居所,帶觀眾回到街頭體驗露宿者的「家」。持續拍攝露宿者七年的他,以此作為離港前最後一場展覽的主題,「影了那麼久,我也想為他們發聲,想告訴大家他們的真實情況。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小總結。」
小總結
展覽開幕前的倒數,也是高仲明留在香港的最後日子。可以想像,移居前的事情多而細碎,但他仍然撥出時間,盡量完成一個又一個媒體訪問,把握機會說露宿者的故事,多於自己的事。或多或少,跟他從事攝影記者工作多年的訓練有關——在議題裡尋找碎片,拼湊成故事。
正因工作,高仲明 2014 年來到旺角聯運道人稱「屎忽行」的小巷,拍攝塗鴉而認識了在那居住多年的露宿者雄叔。雄叔幫忙下,他的工作順利完成,二人因而結緣。高仲明不時主動去探望。像 2014 年佔領運動期間,工作前後也會去見見雄叔。雄叔總說:「小心啲呀,而家好多古惑仔喺度打人,你做嘢唔好咁搏呀」。
工作壓力,家庭壓力,高仲明拍攝雄叔時已受情緒困擾。與雄叔萍水相逢的親切相處,反而令他感到一絲舒心。惟相識不過數月,雄叔患癌而猝逝,為他帶來極大打擊。他後來更情緒崩潰,患上躁鬱症,最嚴重時每日要吃幾十粒藥。
「拍攝露宿者系列絕大部分時間我都處於情緒病的狀態。幾乎隔日就去影,處於好瘋狂的狀態,我係靠影相來宣洩唔開心和壓力。」
七年間,高仲明結識七名露宿者,並邀請他們成為自己的拍攝對象,其中雄叔和阿 Sing 的故事早前已在《壹週刊》發佈。拍攝者與被拍者關係密切,有如朋友。 就像阿 Sing 被人拉捕時,他幫忙找律師、立法會議員,又親自到庭聽審、探監。反過來,他拍攝阿 Sing 吸毒時,對方也會提醒不要走得太近,「你唔好吸到呢啲嘢,呢啲嘢對你無益,我唔想累到你」。
這些年來的相處,叫高仲明重新認識露宿者,並自願扛上一份責任——要改變社會對他們的誤解。就像展覽還提及另一個露宿者——犀利哥,他大學畢業,曾有過自己的車,但卻不甘生活安穩,自我放逐到維園露宿。他雖然露宿街頭,但懂得經營社交媒體,甚至獲邀以 KOL 身份去試食做介紹。高仲明特意加入犀利哥的故事,對照人們普遍對於露宿者的印象。
「大部分人都會覺得露宿者是一群不好的社會分子,雖然他們部分都會吸毒、酗酒,但他們其實懂得關心人。我好想俾人知道,佢哋就係一個人。」
再出發
高仲明解釋,這種長期攝影計劃並不罕有,外國攝影師往往花上三年以上的時間去觀察一個議題。跟進露宿者議題七年,他認為算是已有「一段時間」。同一個議題,影了那麼多年,他不諱言「影到好攰」,覺得需要「停一停去重組再繼續」,所以做了今次展覽作為「一個小總結」。
「做得成今次展覽,對我這二十年攝影記者生涯來說算是心滿意足。影了那麼久,我也想為他們發聲,告訴大家他們的真實情況」。
展覽命名為「放逐」,既指露宿者在社會上介乎被放逐與自我放逐的狀態,也呼應著當年拍攝者逃避種種壓力、自我放逐到露宿者的世界。展望前程,問憑著拍攝反送中運動示威者的作品《港傷》獲得 Sony 世界攝影獎 2020 公開賽紀實攝實攝影組冠軍的高仲明,離開香港是否另一場自我放逐?
「今次是我自己選擇的。」高仲明說,《港傷》之後未有收到直接威脅,但想停下來,轉個新環境,「講真,做了二十年都有少少攰。開始踏入中年,體力無咁好,我想全情投入於自己的 project。」
雖然人不在港,但高仲明還是會想辦法繼續《港傷》項目,離散異地的港人是發展方向之一。同時,他亦計劃做一個亞洲先進城市露宿者情況的記錄。香港部分暫時告一段落,他稍後會到台北和大阪,繼續露宿者系列的拍攝,「我希望這是一輩子的項目,可以一直影落去。」
高仲明攝影作品展《放逐》
展期:即日起 2021 年 5 月 30 日
時間:11:00 - 13:00 ; 14:00 - 18:00(星期二至日)
地點:光影作坊(石硤尾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L2-02)
文/黎家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