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 Basel 2021 的「木偶奇遇記」
倘若以後現代的標準,任何人都能夠搖身晉級了不起的世紀藝術家,輕而易舉,為什麼呢?因為只需深信並且奉行以下兩組Post Modern教條,定當馬到功成:
1.首先你必須放棄創新,努力追捧陳年古物,然後高聲呐喊「懷舊」,口沫橫飛,至於創作嘛,隨便信手拈來,指鹿為「藝術」即可。
2. 上述妙藥良方的終極直指銷售,由於跟後資本主義稱兄道弟,誓言拚勁懷緬「翻炒」,觀眾對「藝術/ 存貨」早耳熟能詳,何妨多花精力鼓勵舊雨新知慷慨解囊,安心選購,財源滾滾,買賣雙方握手言歡去也。
沿住這組與過時藝術的臨摹及稍事修訂,以商業支撐魚目混珠當成大器思路,我特地奔跑應屆「巴爾塞香港2021」求證,嘗試虔誠禮佛⋯⋯ 皇天不負有心人,須臾便覓獲好些道理端倪,恰好跟前文的後現代理論絲絲入扣,自然樂意跟大夥分享。
首先登場是陸浩明的裝置作品《產物,殘物》,他的鐵鈎支架、吊絲和旋轉概念竟跟紐約 Pace 畫廊同場推銷 Alexander Calder 的 Mobile《Poisson Y, 1976》如此貌似,自然叫人擊節讚賞,尤其陸氏附加上模棱兩可的環保旗幟,政治正確,卻絕口不談解困方案,無疑令傍觀者張惶失措;不過從美學角度、裝置造型、整體色調失控、支架弧彎粗度及長短比例以貨比貨,肯定跟Calder存在幾何級別的落差,之不過本土池中無魚,廖化變臉成為主帥領頭羊,敢問誰與爭鋒?
坦白說,雖然理解奈良美智(卡通化)作品源出日本浮世繪傳統,延續東瀛動漫風尚,不斷將小女孩描寫成 angry bird,風雨無改,永不長大,畫中涵義企圖與憤怒(心理分析)接軌,可惜無限重蹈,讓簡單一句平白話鍛鑄商標,金漆招牌,自然淺薄。與此同時漫畫歸根究柢不過娛樂普羅,難登大雅,長旺不衰,可恨人云亦云,習非勝是,遂令街坊蒙騙⋯⋯ 類似情況,彷彿近年於香港異常倡盛的國畫插圖化,肆意把中國傳統工筆末流誇大,侃侃而談,更自視為本地國粹正宗,實則跟中華文史哲瑰寶(譬如水墨畫林深處那「獨坐幽篁」、「欲辯忘言」等境界)背道,倒切合孟子所言:「不知者以為為肉也,其知者以為為無禮」,故此「國畫插圖化」之舉鐵定自毀長城,此風自然不宜助長⋯⋯ 話說回頭,有趣的是始作俑者(奈良美智)作品但覺媚俗可愛,言猶在耳,仍有智障人士急着東施效顰,真箇愚不可耐!
另一齣鬧劇炒作則擷取蜂巢當代藝術中心攤内進行,作家季鑫的《白貓》和《圖畫課》,明顯深受咫尺之遙的 Balthus 作品《最後一幅畫的習作II》影響,國産山寨貨中小女孩的坐姿造像,對家具及小動物的編排跟巴爾蒂斯貌合神離,其中插圖式技巧,稚嫩得難以明狀,頗覺差之毫釐謬若千里!如此說來再次證明「太陽之下無新事」⋯⋯ 無論如何「白貓」這標題也委實可圈可點,十分切合鄧小平的至理名言,「甭管白貓黑貓,能『賺錢』一律好貓」!
罷了,不若往 Ora-Ora 欣賞一回他們精選的芬蘭作家 Judi Markkula ,豈料不看白不看,壁上懸垂的作品《PG7/18 Ground I》赫然跟數年前 Jason Martin(YBA)於Pearl Lam Gallery 開誠布公的《Franco》大同小異?是否畫廊執事張冠李戴,誤把人名標籤丟失混淆了?看倌們千萬莫要輕信人言,何妨仔細檢閱附圖,親自判斷,以儆效尤。
再下來要數當代唐人藝術中心推薦的趙趙作品《笑傲的女孩》,這種對臉容顏面歇斯底里的表現,肯定邀人聯想到珠玉在前的 Francis Bacon,不過趙氏勿論筆法、用色與構圖根本與英國大師無法比擬,頗覺夏蟲語冰,貽笑大方!
諺語說得好,千言萬語總究不上一目瞭然的圖片寫真,觀眾心思慎密,列席今年巴爾塞藝術博覽會毋妨多留神分析,場中「如有雷同,實屬巧合」的例證不勝枚舉,在後資本主義拂照底下,art & culture 皆以銀碼為衡量凖繩,能高價出售的作品便是好,無人問津即屬卑賤低下,依循這市膾尺度能夠鑑賞藝術優劣乎?足以尋獲文化真諦嗎?曾幾何時小島罔言「創意工業」,可憐創新被「資本家」、「有心人」蹂躪搾乾後隨即丟棄,最終只賸餘一句設計量產口號,由於指引方針誤導,藝術、音樂、文學渴求的良知及真善美給降格為拷貝複製,從前君子自重等原則被減省/ 美化為「二次創作」,高高舉起,低低放下,實則抄襲賣錢,慳水慳力,這種短視行徑真能打造你我/ 香港的未來?
「木偶奇遇記」中 Pinocchio 弱小心靈慘遭社會壞分子誘惑,誤落塵網,從此每次說謊鼻樑便要延伸變形,也許他曾經感覺體態有異,但自我保護機制讓小子心安理得,視之為成長過程⋯⋯ 博覽會場其實同樣充斥着各式奇怪鼻子,而炮製的主人翁大多當局者迷,名利蒙蔽心竅,無疑極需警醒,假如閣下(觀者及藏家)能憑藉良心投下不信任票,拒絕接納/收藏移花接木的膺品,多支持深思熟慮之作,也許能當頭棒喝,以行動矯正歧路浪子,重拾正途。
「皮諾曹」的歪鼻子讓我沈思,踱步走着,路過紐約 Gladstone Gallery的攤檔,憶起畫廊從前位處曼克頓下城蘇豪,常去串門,當時仍舊稱作 Barbara Gladstone Gallery⋯⋯ 往事如煙,迎壁上瞧,但見紅磚牆和塗鴉「鞋底」的油畫,滿心歡喜以為巧遇 Philip Guston 新作,唯一不同就是背景滿貼新聞紙,還私自瞎猜畫家在搞搞新意思?放眼細看始發現竟是Rirkrit Tiravanija 的偷龍轉鳳,傳移摹寫,舊酒新瓶的題目乃《無題2018(往前步伐直到天空開始下的玻璃)》,朦朧中終於明白視野已然蒙(Post Modern之)寃受騙,霎時間盈腔怒火,氣憤難平,狠狠頓足,悵然離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