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由柳應廷的〈狂人日記〉開始說起吧。自去年朋友 T 推介〈迴光物語〉後，我便開始留意柳應廷這個名字，後來才知道他是 MIRROR 成員；我又尋回他參加《造星 I》的表演，最深印象是第二輪的人〈P.S. I love you〉，簡直是「甜到漏」；後來再上 YouTube 聽他的 music live，一直都覺得他形象斯文賣 cute（「啊 Jer 負責可愛。」）知道他曾經夾 band，但倒真的怎想像過他與 band sound 的結合會如何 — 後來回想，係喎 Supper Moment 同時都有鐵樹蘭。

因為〈狂人日記〉（&〈Warrior〉）我發現原來 Jer 的聲音可以如此多變，與這麼多不同的曲風、聲音配合。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不止是假音，還有一種薄而繃緊的聲音，在拉扯，彷彿壓在邊界，即將穿越。未來這把聲音能夠再有怎樣的變化？很令人期待，很值得期待。令 Jer 音樂能再上一層樓，當然還有整個音樂團體。奈何收音機音質有限，有些位置未能聽清楚，每次想到這裏難免深感可惜心癢，實在未能完全欣賞全 team 付出。香港的流行曲編製造詣真的遠超於一件普通流行商品，假如沒有細味當中的各種元素，有時會覺得糟蹋了音樂人的心機。尤其是某些組合實在特別令人期待 — 正例如今次的柳應廷、吳林峰、小克和王雙駿。

小克的歌詞承接物語三部曲的 new age 思想，不過〈狂人日記〉又顯示出不同的圖像。物語三部曲的視角集中在「我」身上，由這個「我」出發經歷「成住壞空」變化的不同階段：〈水刑物語〉的困、〈迴光物語〉的尋、〈風靈物語〉的越；粗略來說可以說是形成悟的三個階段。來到〈狂人日記〉，小克的視角卻反轉〈風靈物語〉的「無我見眾生」，成為「眾生見無我」（的 part 1），以近手「大乘」的視角，描繪出破我執的的分途與掙扎。有趣的是，音符起落也彷彿與視角高低配合：Chorus 首兩個音是粵語音調最高的陰平聲，小克填上了「眾生」；而去到 bridge 首兩個音卻直墜最低的陽平聲，小克也同潛入「元神」。音樂與文字緊緊結合。小克深受佛教影響，不過更關鍵的應該是 new age。對於 new age 來說，每趟人生都是靈魂的一次練習，透過人生練習通往更高層次，看破相對概念。（詳情可見小克的《新平衡》，裏面有很多小克靈修的經驗。）這想法轉化成小克在〈狂人日記〉的編排，也是 MV 的劇情（在此鳴謝 cap 圖寄給我的朋友），靈魂在上也悟道後，轉世又再分途、掙扎。如果說小克當初為周國賢所寫的〈星塵〉是由一體演化成繁多（「我分裂出眾生」），那麼〈狂人日記〉就是環視繁多眾生之中反覆試練的過程。因此，編曲中的 choir 部分是如此重要，正正配合小克歌詞中的「眾生相」的鋪排：狂人是一，但也是散布眾生的多。尤其最尾的大和唱，猶似眾生一起追逐眾生的無明，一堆人生願望清單：「修身安穩美滿事業／娶妻生子購置物業／一家幾口引發共業／終於再次陷入狂」。Jer 的歌聲去到最後卻不是 fade out，反而是繼續增加 — 突然曳然而止，也許意味住曲終不是人散，〈狂人日記〉作為系列首曲，已為續作鋪路。日後接續播放，由〈狂〉轉入第二首歌，中間如何連接也是值得期待的事。

一不小心，講〈狂人日記〉的篇幅有點過長了。除了 Jer，其實還有不少新歌值得一講。不過手上沒有這種歌的歌詞，所以能說的可能有限，也是印象先行，抱歉了。

另一首我挺喜歡的是石山街的〈幻象〉，鍾說填的詞值得細讀，很想捧在手上閱讀（最近收到了，謝謝！）這歌與上首派台作〈暗戀家〉曲風迴異；同樣出色，但純粹個人口味，我比較喜歡新歌。歌詞描繪幻象與真實模樣的掙扎，卻不只說女性「為悅己者容」，更加配合石山街一男一女，採取一種中性的視角：「男跟女是這樣要跟世界標準定形象」，一邊廂「鋼鐵般是幻象」，另一邊廂「白雪般是幻象」；由 verse 1 轉入 verse 2，單人歌聲疊加和音，每字位置變得散濛，而歌詞同時帶出種種幻象：鋼鐵、侍女，白雪……無法確定。後半的音樂部份，營造出某種探索感，虛無彷彿在迷霧中尋找迷霧的輪廓，「到底音樂本身的模樣又是如何？詞與曲之間該如何？」有形的空白促發無數疑問。「放心去愛你的真實無上」，到底真實何如？如何好好愛護自己的「真實」？這也許是當下香港人需要鍛練的藝術吧？

有些歌以歌詞引起聽者共鳴，例如（隨便舉個例子而已）〈幸福摩天輪〉，以歌詞配合歌手演繹，讓聽者自行代入，「多僥倖，跟你共同面對時間流逝」，這句歌詞由誰說都可以，事實上也引起不少聽者借歌訴心聲，唱給另一半聽。不過也有另一類歌，共鳴不只再於歌曲與聽眾，歌手本身的存在也參與其中 —〈Let us go then you and I〉就需要 Serrini 才有那種特別的正能量（Fxxk the world and let’s go）。又例如 C AllStar 的〈集合吧！地球保衛隊〉，共鳴迴盪於歌詞、音樂、聽眾以及歌者之間。兩種歌並非二元對立，更似是程度上的分別，而且一首歌隨時間歌者變化也可能有不同面貌。（想好好舉一個例子而我一時間只想到張耀揚的〈我愛啤酒〉）而 AK 的〈黑之呼吸〉，可以說是偏向後者，相比他的前作而言。事實上假如要走情歌路線，當今樂壇競爭甚大，光是 MIRROR 內部已經很激烈（BTW 馮允謙的〈思念即地獄〉挺有趣）。而且，香港聽眾不只需要歌曲，可能同時亦需要看見一個個人，一起加油，一起奮鬥。樂壇有更多元化的發展也是一件好事。所以 AK 的新歌不只是所謂「炒話題」，更加是個很好的切入點：讓聽眾知道樂壇不只多了一把聲音，更加是多了一位新力軍。2021 年不再是新人，但是第二年的首支派台作可能是個更有力的跳板，讓 AK 獨當一面吧。（BTW rock 曲風很不錯）由 ViuTV 塑造故事、處理危機的手法來說，MIRROR & ERROR 背後的團隊真的很厲害，佩服。

能夠親眼看到本地樂壇走入新時代，作為歌迷真的好感動啊。生於此時有幸有不幸，但仍是慶幸能夠生於此時。香港樂壇百花齊放之餘，也感動香港人肯打開耳朵讓音樂人敢於做更多嘗試 — 仔細看看，新歌中有很多都是非情歌啊！（但其實我好喜歡情歌，是人生必須啊）2021 年只過了四個月，但已叫人期待來年的頒獎禮啊！

P.S. 本來還在想為何還未聽到陳蕾新歌，碰巧起此文草稿當日就有新派台作 — 嘿，果然敢於嘗試，so f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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