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電影《十年》,好像是 2015 年的聖誕,在油麻地的電影中心。

那一陣子,《十年》仍是非常小眾有留意到的非主流電影,在我看畢後的幾個月間,方才被城裡的人追捧。作為大概是首輪買票入場支持的觀眾,它奪得金像獎最佳電影那夜、甚至帶起了其他國家製作當地版的《十年》,至今於我猶像個夢。

從電影中心散場,走出大街,我和友都默言、慢慢而沒有目的地走路,直至我倆其中一個人打破這有默契的沈默:「你估10年後,香港係咪真係會咁?」「香港的確係會有可能變成咁。唔知呢,可能到時我地已經離開咗呢個世界呢,無眼屎乾淨盲。」被電影情節震撼的我們討論了一番劇情,一邊走到油麻地地鐵站往尖沙咀去,繼續通宵達旦歡渡聖誕夜。

那年,我 21 歲。

10 年,對一名 21 歲女生來說,似近還遠——未來的10年合該正生如夏花,會是最美好的年華,並且會闖過 30 歲的大關。一直尚算留意時事、閒時會寫寫文章評論的我,理解到《十年》的情節並沒有在嘩眾取寵:當時的香港社會已經受過雨傘運動的洗禮,又有對於普教中的廣泛辯論。「方言」、「本地蛋」的實現,委實指日可待;「浮瓜」和「自焚者」當然是我們最不願意發生的極端情景。

惟因著電影的總題,那年的我衷心而天真地以為,我們還有起碼10年時間去力挽狂瀾。

後來的幾年,還未到 2019 反修例運動,陸續已經有不同人點出香港政府的施政和建制派所帶的風向如何趨近《十年》的腳本——溫水煮蛙的那盤水越來越高溫,這個事實香港人都知道。但,這是香港呀,「冇咁快嘅」、「唔會一下子面目全非咁癲嘅」。我們仍然覺得,香港仍是個可以安身立命之地。

結果, 2019 年的夏天,我們終究被迫著迎戰中共的魔爪;兩度百幾二百萬人大遊行、一場又一場蓄勢待發的硬仗...... The rest is history。

兩年。原來只需要兩年的時間,就可以顛覆了數之不盡的人生。

眼下的香港,荒謬絕倫的程度如一場鬧劇。有時我會發夢,夢裡不知身是客。原來我仍在 2015 年的香港、那電影中心裡頭。這齣戲太恐怖,我只想快點等到劇終,可以離開這黑暗的影院,打開那道門,返回我認知中的現實、我們的 "Home Kong" 。 醒轉,除了一泡眼淚,沒有,我仍然未等到可以回家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