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盡快到安全地方躲避。」狂風雷暴驟雨來臨之前,天文台總會發出「特別天氣提示」,好讓市民早作準備。然而,甚麼才算是「安全地方」呢?室內是否比室外安全?石屎又是否較鐵皮穩固?「安全」到底怎樣定義?曾幾何時,我們相信「在家千日好」,外面世界風浪再大,守住最後的避風港就能倖免於難。留在家中,隔著玻璃觀看風雨,就可以「也無風雨也無晴」嗎?90 後藝術家鄺詠君在安全口畫廊的個展《日出|晚安》(展期至 6 月 26 日),似在提出無處逃逸的困境。

《日出|晚安》陳列鄺詠君過去兩年取景於家裡窗前的油畫。從舊屋搬到新居,單位座向改變,景觀也由日出換成日落。在舊屋,她因失眠所以常常看見日出;在新居,她又因疫情回到家裡創作,不時目睹落日。無論日出日落,她不時拍下眼前景色作記錄,其後演變成以家窗景色為題的作品。

日出破晚,日落晚霞,畫作色調大致傾向輕柔,看起來很舒心。畫面上,日出日落難辨,室內室外界線模糊。就像幾幅細畫中央的圓形,我起初以為是白日,但圓形下方的小波浪令人疑惑。一幅幅看下去,我才發現,原來那是室內燈影。裡外影像交疊產生的魔幻畫面,教人著迷。不少畫作構圖都繪有簾幕,似要輕輕攘開外面的世界,但外面世界還是會透過玻璃映入屋內,根本不能分隔開來。玻璃似是區間,但隔不開光線。玻璃築成保護,看似牢固,但其實脆弱。所謂的界線可能沒有想像的穩定,室內室外更多是互為影響。關上門,鎖上窗,拉上簾,任你再努力集中精神於筆劃顏料,還是有些隔不開、避不來的情緒困擾,穿越一切襲來。

就像《日出|晚安I》,那火焰般的雲霞似要從室外溢進室內,將簾幕底端映紅得像要點燃起來,著火了。室內相對安逸,但亦非獨善其身,窗外紛擾還是會影響窗內的事物。外面的世界悄悄滲入安舒的家居,尤以《遠雷IX》最為明顯。藍天白雲之間冒起長煙,但形狀不像飛機劃過的橫向,而是斜線對角天與地。藝術家不諱言,長煙出自催淚彈;而構圖亦非虛構,她在家裡窗口確曾目擊由中大傳出的縷縷煙霧。近景的沙發象徵家居,遠景是沙發前眺遠天際的風景。家窗外冒起長煙,叫居家生活都不再日常。家內與街外並置交錯,公共與私密的界線消弭。展覽陳示唯一一幅非風景的畫作——《遠雷III》,更似要連接外在與內心世界。藝術家腿上的瘀痕與雲朵放在一起,不禁令人聯想亂世與腿傷的關係——或者,兩者都是某種創傷。

《日出|晚安》展覽中,大部分畫作乍看起來都是好天氣,但你一幅幅看到最後,一步步發現密雲、驟雨,甚至催淚煙,不難由風景看出心境。躲避於「安全地方」,或可免於濕身感冒,但目擊風雨還是會牽動情緒。一窗之隔,不過只是一步之遙,根本無可逃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