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來,星期六都是用來寫稿。
十五年來,星期六我都基本上沒有放過假。
十五年來,第一次星期六失業。

認識我的朋友都知,星期六不會約我,是謝絕應酬的(雖然平時都謝謝地),連肥佬黎約我都推。要寫稿呀大佬。

這些年來,我星期日出版的《蘋果》文章,絕大部分都是星期六完成的。

今天,身邊那位一清早問:「唔使寫稿喇,係咪大解放呀?」希望緩和一下家中近日的沉鬱氣氛。(在下每星期六都生人勿近閉關九不理的)

我沉默了。

當然不。

記得有次肥佬黎忽然問我,「你篇文要用幾耐寫?」

「真係寫,大半日啦,之前幾日多數盡量諗定有什麼題目、什麼角度,醞釀吓,真正埋位食完早餐,就開始砌到截稿前交,中午食個快飯又繼續寫㗎喇。」

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我還未離職,應該是在他家中,兩條友食食吓飯佢抽起條筋問。

然後話:「你都大半日呀」,好似「對 notes」咁,「我嗰篇都差唔多係咁,我以為我慢添。」

長文,個個星期交,大家好明。我以為我慢先真。

佢真係我讀者,時不時會 WhatsApp 來說這篇寫得好、那篇什麼什麼感動佢,所以好奇我花多少時間寫那些文章吧。(他真的睇哂全份報紙的)

要把字數填滿不難,但長文想不揸流攤,一定要認真加認真。15 年來從不敢鬆懈。

每個星期六的青春,都是給《蘋果》讀者的。

我之前一直有正職,正職又放血吃人,做廣告好、做壹傳媒好,再加上自己其他的稿債,平日的時間都已花光,星期日的文,沒可能在 weekdays 寫。

反而星期六出街的《唯有杜康》,有時可早點完成。

酒,寫了九年,之前在《飲食男女》出版,周刊是星期三交稿的,後來即使專欄搬了在《蘋果》刊出,也不用趕到啱啱好死線前交。

習慣是堅持,堅持是習慣。好似係。

盧峯(《蘋果》主筆,佢都短暫寫過名釆)有次說,「幾百字一篇文真係易好多,你有一個 point 就夠,寫完!有啲人真係 hea 寫就得。千幾字你點都要有幾個 points、有啲 set up、有啲 depth、裝吓佢,唔係點吹千五六字呀」行家的心照。

在下不才,效率僅此,非李白之資。

然後有日《壹周刊》時代終結,見李碧華前輩告別剖白,說她寫她《壹周刊》的長文,基本上流程如下:

星期初的三兩天,混沌醞釀找課題、篩選點子角度元素,星期末交稿當天寫大半天,完成後再自己執漏修正與編輯對稿。

哇,我登時自我感覺良好起來,「原來佢都係咁㗎喎!」同鄉啊〜

每星期兩篇的《蘋果》文章,都用同樣的心機寫成,不是快餐啤出來的貨。

買很多、喝很多酒,才寫一支,看很多電影很多劇很多積累,才寫一部。肉麻一點,似修行。

不想自己的文章似網絡的回音谷,
不想讀者看到所有作者都寫同一件事,
不想為了眼球人氣寫抽水課題,
想文章有點養份、
想寫些別人不寫、讀者有得著的東西,
就這樣,15 年。

唯一,也有星期六休息,就是每年我去歐洲玩的悠長假期。每年 5 月至 7 月中,約 5 至 7 星期,收爐。編輯 G 話:「你真係型,從來冇專欄作家放長假的,脫稿告假嘅就唔少。」

未見過,咪見吓囉。

我是做創作的,任何新事,都有第一個傻人來做,開先河。歐洲最好的餐廳,都放暑假,只有華人才錯誤崇拜年中無休。

其實我也試過長假期外遊不請假,稿照交,但發覺勁搵笨。

首先玩的時候,會諗寫什麼好,然後又要騰空一整天什麼都不做,全情寫稿,咁咪即係冇玩到!!個個星期係咁,仲要覆公司 email,唔濟!於是把心一橫專心玩,停稿。

我信我的讀者,不會因而離棄我。多謝你們,讓我多年可以中途去玩,出走叉電,回來後再開舖你們又熱情不減。

長文,長期定時交稿,長期自我迫害,是我跑的馬拉松。

不讓自己成為自己討厭的人,是我的馬拉松。

有一種鬆弛,叫萬劫不復。

原則和品格鬆弛,慢慢會成魔,gradually, then suddenly。香港有很多。

所以,今天,我還在繼續寫。

所以,我會開 Patreon,和你們再好好再聚。
(原來要填好鬼多嘢)

十五年來,第一次星期六失業。

馬拉松,仍會跑下去。

香港的馬拉松,更加要跑下去。

 

#平常差不多這時候要走鬼交稿了
#抱歉這篇沒什麼養份
#算少少 behind the scene
#希望填充下大家心口個窿
#很介意揸流攤的人 #怕浪費了你們的時間
#多謝一直以來的堅持
#有冇睇咗 15 年的
#定有更長情的朋友
#每個都有自己的馬拉松

(標題為編輯所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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