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已經停止！除了「黨」能永遠正確地存在之外，已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流傳後世…』

距今72年前，二戰殺戮終告歇息的西元1949年初夏，在6月8日這一天，被譽為西元二十世紀西洋文學重量級鉅作的《1984》（Nineteen Eighty-Four），正式印行出版。

英國印行的首版封面

出自英國記者與社會評論家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1903－1950）之筆，《1984》無論在純文學、批判文學或論述文學領域均占有不可抹滅的一席之地，進而被推崇為預言式寓言體小說的指標，甚至被美國《時代》（Time）雜誌等權威機構評選「世紀百大經典小說」之林；而且自問世以來，毫無疑問地，《1984》始終在地球上各個角落備受尊崇與矚目，當然，如《聖經》末卷《啟示錄》般的既視感（déjà vu）…也讓眾多文學研究者封為不折不扣的「世紀之書」，屬於西元二十世紀（及以後）的人類真實生存指引。

寫於故事設定之西元1984年前36年的《1984》，此刻，伴隨吾人跨過命題發生西元1984年的門檻，進而昂首迎向西元二十一世紀的第三個十年世代之際，在一個自比資訊傳遞無遠弗屆的高科技化社會裡，我們卻依然殘酷地發現，有許多的國家，嗯，大多數的國家，並未落實真正的民主、法治制度外，更加可悲、或者讓人不寒而慄的是，宛如昔日歐威爾作品的預言翻版，有更多的國家領導人或統治階級，竟是行現代民主之名，走封建獨裁之實！換言之，民「主」少一點，成了民「王」也！

《1984》第一頁的草稿，展示了引言的創作過程。

從摩斯電報機變成iPhone 12，過往駭人聽聞，如核彈、導彈之流的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現在已不再是政客發動戰亂的第一選擇，反倒憑藉著「思想控制」…此一歐威爾不斷在小說裡提及的當權者操控模式，眼下不幸已噩夢成真，躍居為新一代獨夫們影響民眾思維與判斷時，最方便，也最有效的「武器」…

咦？在哪裡？

就在LINE（特別是群組）、Dcard、FB、IG、PTT，也正是你每日必備、必滑、必吸收、必遵守的基本生活元素！（不然全球當機時為何會哀鴻遍野？）

『那是一個天氣晴朗又寒冷的四月天，時鐘敲了十三下。』

話說從頭，原版長達326頁《1984》，故事架構大致上是描述一名在「大洋國」（Oceania，註1）官方機構「真理部」（Ministry of Truth，註2）任職的「外黨」（註3）職員溫斯頓（Winston Smith），他的工作，是改寫各種歷史文獻，將過去的數據或資料逐一改寫成符合黨所謂「政治正確」的路線，並且每日重複著處理著被人「蒸發」的人，不僅被國家和黨殺掉，而是在歷史上或記憶上抹去作為人的存在！但由於對其所處的社會現況、政府宣傳（外宣與內宣），和國家最高領導人「老大哥」（Big Brother）的統治正當性開始產生懷疑，溫斯頓開始利用日記來記錄他認知中真正被遺忘的「世界史」（不斷被修正之前的真實歷史）。

同時在偶然機緣之下，他與另一位外黨黨員，言情小說製造器修理員茱莉亞（Julia）竟迸出了背德的不倫火花，縱使茱莉亞別上了象徵禁慾和貞潔的紅腰帶，但兩人不顧一切，冒著生命危險私下幽會，進而在肉體纏綿、放縱之餘，放膽閱讀著政府機關所明文禁止的反動書籍。

『所謂「自由」，就是可以說二加二等於四的自由。承認這一點，其他一切就迎刃而解。』

然而，己身忘我的男歡女愛，對公義不彰的義憤填膺，這一切的一切，其實早都被思想警察給私下默默一幕幕監視著！最終在一次溫存過後，溫斯頓跟茱莉亞兩人，於自認最安全，亦不受打擾的秘密場所內遭到了警方逮捕，淪為大洋國罪證確鑿的思想犯！

因為對黨有明顯的仇恨，溫斯頓被判定是精神錯亂的病人，經歷負責思想改造、清洗（洗腦）的「友愛部」（Ministry of Love）重新再予以教育（電療、酷刑，脅迫出賣同伴等）後，儼然失去靈魂的他，「戰勝」了內心的疑慮，變成了標準的愛國純潔者，安然獲得釋放。

出獄後只能用酒精麻痺自己的溫斯頓，完全清楚自己「學習，理解，接受」關於黨的所有事實，但「一日思想犯、終身思想犯」，就在咖啡館裡聽聞大洋國戰勝的消息時，於執法人員的槍管下，伴隨著口中喃喃自語的「老大哥萬歲」，溫斯頓依舊失去了僅剩寶貴（無價？）的生命…從歷史上消失。

『所有的一切都解決了，所有的鬥爭也都過去了。溫斯頓已經戰勝了自己，他愛老大哥了。』

故事，到此畫上了些許悵然又驚悚的句點。


《1984》，簡單不繁瑣的故事主線，多半僅圍繞在幾位主人翁身上，但在小說各個章節段落裡，藉由男主角溫斯頓的視野，透過閱讀書中所謂叛國者戈斯坦的反動書籍《寡頭集體主義的理論與實踐》，歐威爾本人則娓娓道出心中對於思想改造與政權控制的精闢論點，更詳細論述思想改造的過程手段與理論精神…到了小說的後半段，歐威爾更是不懷好意地對著閱卷已冷汗直流的讀者諸公們投下一顆超級震撼彈…

『我怎麼能不看到眼前的東西呢？二加二等於四呀！』

『有時候是「四」，溫斯頓。但有時候是「五」。有時候是「三」。有時候全是。你得再努力一些。要神志健全，不是容易的事。』

是的，二加上二 ，等於三，等於四，也可能等於五。對！沒有錯，凡是黨說的答案，黨要你相信的一切，根本無庸置疑地完全正確，毫無可辯駁之處！而你更不能去問，為什麼二加二不是等於四？因為你這樣提問，就代表你『有罪』！為什麼要去質疑黨說的話呢？

『「思想罪」不會帶來死亡；「思想罪」本身就是死亡！』

（Thoughtcrime does not entail death, thoughtcrime IS death.）

在《1984》小說的字彙使用上，歐威爾更精心獨創許多專有的政治或是學術名詞，尤其是男主角所處的大洋國，境內也使用了一套採全新後現代觀點的英語系官方語言…「新話」（Newspeak，這個字彙後來還被收入《牛津英語辭典》裡）。而這當中，又以「雙重思想」（Doublethink）一詞最為世人廣為熟知！

誠如歐威爾在書中，引述戈斯坦的論點所談到的：

「雙重思想」，是指一個人有辦法在思想中同時保有和接受兩種彼此互相矛盾的想法，也就是一種「既要自覺的欺騙，又要保有完全誠實才會具備的堅定意志！

『在這個問題上，有一個關鍵字是「黑白」。就如同新話中的許多詞彙一樣，這個詞有兩個互相矛盾的含義：

用在對手身上，是指罔顧明顯事實，硬把黑說成白，顛倒是非的無恥習慣；

用在黨員身上，則是指在黨紀要求下，黨員要把黑說成白時，黨員必須完全願意這樣做的效忠態度，但同時也意味著黨員有「相信」黑就是白的能力，甚至「曉得」黑就是白，並忘掉自己曾不作此想。

為了實踐黑就是白，黨就需要不斷地竄改過去，要做到這點，只有通過一種思想方式，而這種思想方式實際上也包含了所有其他方式，那就是新話中的「雙重思想。』

簡而言之，「Doublethink」，也就是要有意地說謊，又要真心刻意地信以為真！

『誰控制過去，就控制了未來；誰控制現在，就控制了過去！』

掌權的執政者若能奉行謊言永遠搶先真相一步的思維，靠著雙重思想的論述與落實，最終必能夠左右歷史發展的道路，得以延續政權千萬年不敗！因此，歐威爾得出了一個驚人且駭人的結論，那就是這世上最懂得巧妙運用此種雙重思想騙術的人，就正是發明雙重思想的人！

也因此，我們得到了一個真實的結論，更可以說是統治者的圭臬：

「戰爭即是和平」WAR IS PEACE
「自由即是奴役」FREEDOM IS SLAVERY 
「無知即是力量」IGNORANCE IS STRENGTH


喘口氣，跳開《1984》書中或許帶著一絲天馬行空、不甚實際的敘述範疇，讓我們道別溫斯頓所身處的舊倫敦市區，回到今天來仔細想想，近幾年我們在各個不同的角落或面向裡，所見所聞，眼底下的一則則訊息，是否早已進入類似雙重思想的世界？

在垂手可得的網路世界，必定會接觸到了社交空間，LINE、Dcard、FB、IG、PTT，除了工作所需、溝通連結外，也正是我們每日必備、必滑、必吸收、必遵守的基本生活元素！但這其中隱含著多少以假亂真的錯誤資訊、自我催眠，進一步更是集體的無意識反動！

說是世道崩壞或許來得太早，然而，假新聞所衍生的假議題，連帶導引出不實的假民調，後續更用造假的數據強烈抬升假民粹的聲量！不少公眾人物更自甘淪為有心者操弄「雙重思想」下的奴隸與走狗，用「藍勾勾」作為魔法盾牌，以「線上直播」作為洗腦放送之利器，外宣也好，內宣也罷，一步步招喚著無知的人們，將其轉化、統合成強大的力量，IGNORANCE IS STRENGTH，街角巷弄裡的各個熟悉臉孔，被洗腦之後的黑化力量，一切都來自於無知，但他們卻自認無所不知，呵呵，正應驗著「雙重思想」施行下的成功與果效。

老大哥，他，正在看著你...

《1984》書中的政治口號，現在讀來極盡矛盾、諷刺，但隱約間卻帶有窺見末日的悔改或呼召，這本個人相當愛不釋手的「反烏托邦」寓言小說，在出版了72年之後，面臨著資訊刻意壟斷、瘟疫散布全球的高峰，輔以身旁諸多電子產品，讓商人和政客藉以完美的「大數據」操控世界之餘，望向街道上隨時可見的防範犯罪監視系統...

我說，『天國近了』？

『神志清醒不是統計數字所能表達的。』，歐威爾的聲音迴盪在耳邊。

求主憐憫？我呢喃著，不，不是這樣，

『老大哥萬歲』！

『老大哥萬歲』！

『老大哥萬歲』！

老大哥，他，正在看著你...

（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



尾聲：

那是一個早晨天氣晴朗又可能夾帶午後暴雨的六月天，時鐘也或許敲了幾下，我闔上了電腦，關機前映入眼簾的一幕，是某個性感模特兒在Instagram上大力抨擊台灣疫苗取得不力，已讓多位家人等不到中央發給的藥而在方艙醫院裡不治身亡，但帳號裡唯一存在的一張，那慵懶又誘人的半裸照片，上方定位處，有意思地，恰巧落在北緯30度，東經114度左右。

『和平部負責戰爭，真理部負責造謠，友愛部負責拷打，富裕部負責挨餓。』

出門騎車前，我依舊不忘檢查與真實世界的唯一連結，也是保護自身安全的最後堡壘，不是盔甲，而是口罩！

註釋：

1：Oceania，小說裡世界僅存的三大強國之一，擁有美洲、澳洲、非洲南部和英倫三島，信仰「英社」（英國社會主義）。

2：專門從事篡改歷史工作，以吻合政治正確。

3：Outer Party，外圍黨員（中產階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