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無保障 維權遭打壓 內地外賣員訴說無從反抗的困境
瀋陽上月有外賣員離職前,一晚內接下253單外賣卻全部棄單,被形容是他離職前最後的反擊,事件再次引起外界關注行業權益。
每天被系統各種派單,基本上沒有喘息,尤其是道路風險挺大的沒有甚麼賠償,有時候覺得很魔幻。
「餓了麼」、「美團」等外賣平台一直被批評剝削外賣員,勞工權益也一直為人詬病。《眾新聞》訪問了在一線城市當外賣員的小深,小深一直關注勞工權益,為了餬口而投身外賣行業後,更體會到爭取應有的權益實在力不從心。
沒保險沒保障 薪金不升反降
小深以前在工廠打工,去年轉職送外賣,目前在內地一個一線城市當兼職外賣員。
他憶述網絡外賣平台剛興起時,薪金比傳統工廠高出一截。不過近年好景不再,隨著疫情後經濟轉差,加上外賣平台近乎壟斷市場,每單外賣薪金不升反降。以前外賣員每單可賺10元或更多,但最近降至每單3到4元,跌幅超過一半。
除了工資大跌,外賣員權益也一直被忽視。由於大部分外賣員與公司簽訂的都是「勞務合約」而非「勞動合約」,外賣員相當於是外判工,未能享有福利和保障。小深入職時便跟公司簽訂了「勞務合約」以及一份退出社會保障計劃的協議書,公司也沒有為他繳交簡稱「五險一金」的保險福利,更遑論工傷賠償。
今年年初,北京有外賣員在送餐途中猝死,懷疑因過勞所致,卻不獲保險公司賠償。當時有傳媒揭發外賣平台每日要求外賣員繳交的3元保險費中,只有一元真正用作投保,其餘兩元不知去向,引起軒然大波。
被堵上的溝通渠道
外賣員猝死、送餐期間發生意外等新聞一度引起熱議。今年兩會,有政協提出提案改善外賣員的權益和保障。小深樂見外界關注外賣員權益,但對於措施會否被執行卻不抱期望:「只有自上而下的文件,具體的落實還是比較少。它能不能落實我們也沒有辦法反饋,必然導致文件空泛。」
勞工頻頻被剝削,公司卻能逃避法律責任,小深認為是政府監管不足所致。小深舉例自己曾協助快遞員追討欠薪,但勞動局以快遞行業「特殊」等理由多番推搪,拒絕受理案件,他們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結果也未能如願。
當談及如何才能改善外賣員待遇,小深娓娓道來,指長遠而言要增加外賣員的話語權及制定政策的權利。但理論歸理論,現實中在內地要爭取勞工權益卻是力不從心。
無從反抗的困境
沒有協商的方法也沒有表達意見的渠道,訴諸集體行動會是出路嗎?
小深觀察到各地的外賣員不時發起罷工抗議,但行動成效終究有限:「這幾年好幾次罷工基本沒成功,當局直接出動維穩機器比如警察把群主、召集人搶走,然後基本上解散,組織性很弱,成功率很低。公司跟有些維穩部門關係應該滿密切的,有風吹草動都應該會有公安找召集人,有政府幫他『兜底』。」
小深指出,比起傳統製造業的工廠工人,外賣員工作性質分散,難以有效地發起聯合行動。就算成功發起行動也要付上沉重代價,輕則會被外賣平台列入黑名單不再錄用,重則會被當局拘捕。例如北京的外賣騎手聯盟組織者今年年初拍片,批評外賣平台「餓了麼」涉嫌欺詐外賣員的獎金,其後被公安帶走,一直下落不明。
瀋陽上月發生了外賣員以反抗美團的「霸王條款」為由,搶了253單卻不派送的事件。該名外賣員在美團APP討論區上發表帖文,指自己一個凌晨搶了253單外賣,不過接單後沒去餐廳取餐亦沒送外賣,就只在APP上確認「成功送餐」,系統自動計算他的收入有1200元。不過他沒提款就直接辭職,甚至註銷帳戶,他接的250多單外賣變相沒有人派送。
他的行為引起熱議,有人批評外賣員雖然是在抗衡平台,但實際上損害了顧客和餐廳利益,更形容是「揮刀向更弱者」,又說是「用恐怖分子式的行為綁架無辜者」。但更多人支持外賣員,認為他才是被壓迫的一方。
小深認為,勞動法淪為一紙空談,加上無從表達不滿才導致事件:「資本對勞工的剝削,但勞工對資本或相關部門沒有一個明確渠道去表達意見,沒有任何方法抗爭。說到底還是政府一個責任,對資本最基本的監管,基本上不僅不監管,你去反饋基本上也沒用。搶單不送可以說是很多人對這個行業絕望之後的行動,會有更多人這樣做。」
「系統很先進 但權益很野蠻」
關注勞工權益的小深如今親歷外賣員為餬口奔波的生涯,他慨嘆外賣員被裹脅在人工智能系統內:「以前大家覺得人工智能是工具,用來加快自己效率,但現在發現不是自己的工具,而是資本家、資方的工具,是資方策打自己幹活的皮鞭。」
令小深耿耿於懷的不止公司剝削,更包括社會待外賣員的態度。他無奈地道出外賣員在內地幾乎沒有尊嚴、送餐期間受盡冷眼的經歷:「外賣這個行業比任何行業低很多。我們是跑腿嘛,尊嚴比工廠工作還要低,尊嚴這方面跟降工資相比還是半斤八兩,是比較難受的事情。」
系統很先進但權益很野蠻,有時候跑單的時候覺得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對比挺強烈的,社會反正就是挺苦的,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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