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咗32年,係未見過咁兇險。」次文化堂社長彭志銘嘆道。次文化堂曾以諷刺前特首董建華的《老懵董》,以及嘲諷保安局局長葉……

「我做咗32年,係未見過咁兇險。」次文化堂社長彭志銘嘆道。次文化堂曾以出版諷刺前特首董建華的《老懵董》,以及嘲諷保安局局長葉劉淑儀的《掃把頭》打響名堂,亦曾出版不少時政書籍,當中部分更已被康文署下架。彭志銘坦言為免招惹麻煩,今年不會將時政書籍帶到書展售賣,但會如常售賣講述粵語文化的書籍。

去年7月1日,港版國安法落實,緊接舉行的書展,成了社會關注的焦點--甚麼內容會觸犯法例、執法準則為何,一眾書商當時仍一頭霧水。最後實體書展兩度延期至今年才舉行,彭志銘說直至《蘋果》資金被凍結前,他仍在猶豫要否把《六四三0》帶到展場售賣,但「蘋果出事係個清晰嘅轉折」。

大半生都為出版事業勞碌,彭志銘說,當初開出版社總有些願景想達到,如今回望,卻頓覺疲倦無力:「做呢行,唔好叫『使命』咁巴閉嘞,唔多唔少我哋都有啲嘢想做到。但你而家係做唔到㗎,無可能做得到,係包你無得做。」

在經濟疲弱、書展延期、國安法落實等衝擊下,稿源減少、社會環境沉重,都讓經營出版社更為艱難。65歲的彭志銘說,最近想過要退休,「以前都唔會咁諗,以前唔諗呢啲㗎」,但《蘋果》出版最後一份報紙當晚,他踏著將軍澳這片土地,面對眼前景況,卻頓生要唞唞的念頭:「整個社會氣氛,令到人唔想再面對呢啲問題。不如休息吓,唔係話執笠,可能休息下,再做第二樣嘢,好過你喺度都唔知做乜。」

次文化堂社長彭志銘,攝於早年書展。眾新聞圖片

兩度延期的書展,最終於今年7月14日至20日舉行。過往參展商出售的書籍百花齊放,但去年港版國安法生效後,書商籌備書展時,要考慮因素不再只是書籍受歡迎程度,而是會否觸犯法律。

次文化堂社長彭志銘從事出版業32年,自1990年首屆書展開幕起,每年從不缺席。他形容,書展收入對書商而言極為重要,去年書展取消,對出版業界打擊很大:「每年喺書展7日嘅收入,係頂住我哋成年嘅生意。舊年無咗一屆,你知唔知,即係我哋死捱死頂咗一年。」

今年總算能開檔,但隨即迎來更難解決的問題:「我哋一直研究緊咩書可以帶去。」國安法界線模糊,書商唯有從其他蛛絲馬跡猜度,摸石頭過河。康文署屢次以檢討書籍是否違反國安法為由,將書籍從公共圖書館下架,當中包括次文化堂所出版的《夢見習近平》、《香港保衛戰》等等。彭志銘認為是個訊號:「雖然唔係話一定係禁書,但圖書館都係偏向政府部門,你哋自己都會咁驚、你哋自己都唔知條紅線喺邊度,你哋自己都自己下架先。咁叫我哋唔係政府嘅有關嘅人,仲點睇到嗰條規例喺邊度呢?咁既然我地見唔到條紅線喺邊度,大部分參展商都決定,唔好帶嗰啲令佢覺得你有問題嘅書。」

去年書展原定7月15日舉行,港版國安法落實,只不過是兩星期以前的事。是否設追溯期、審查的標準,社會眾說紛紜,有書商當時已決定收起時政書籍。但彭志銘坦言,由於當時有傳不設追溯期,按他理解,於2019年出版的「六四三0」亦應不受規限,「我哋話應該無問題呀,佢話唔追溯架嘛...如果舊年搞得成,我哋可能已帶咗去」。

這年間,他仍在躊躇,直至《蘋果》停運,成為了彭志銘決定收起有關書籍的轉捩點。

蘋果出事之前,我哋仲研究緊,但而家我哋就肯定唔會帶去,呢個就係個好清晰嘅轉折。

把時政書籍收起,彭志銘坦言為了安全渡過展期,亦是無可奈何:「我話避免麻煩,就係唔好比佢嚟騷擾你,譬如有人報警又好,圍咗橙帶又好,你都好麻煩啦!你個檔口畀佢哋視為觀察對象,咁你都好煩啦!無必要去招惹呢啲問題。」

「做咗32年,係未見過咁兇險。」

三年前,彭志銘曾在訪問中表示,具中資背景的書局不會入諷刺時政的書籍,但起碼仍能在書展,或部分獨立書店發售,如今卻已成過去。

「我做咗32年,係未見過咁兇險。」彭志銘嘆道,明明自己只不過是一間正常的出版社,卻變成了高危行業。他續道,以往香港也有「禁書」,過份色情、暴力的就要入膠袋,違反規例也多以罰錢處理,規例、懲罰都很清晰。如今面對《國安法》,界線模糊、未審先還柙、他反問道:「我哋係唔想犯法,但個法例係咁嘅時候,你叫我哋小市民,點樣處理呢件事?」

以往,每年彭志銘都會找些稿源,將他們的評論或專欄結集成書,今年是首次不成事,沒有作者答應請求。「大家以為可能佢哋係擔心國安法,但我都話,佢哋啲文喺報紙度都出過喇,應該危險程度唔大。」他透露,有作者拒絕的原因是不想回顧一年前的言論。

「因為嗰啲預測、評論,都好似變成廢話。而家係一個陌生、無準則嘅年代。第一佢愈睇愈難過,第二係佢都唔想將呢堆『廢話』集結成書。」彭志銘嘆道,聽到後感傷心、也感悲哀。

經濟疲弱、書展延期、本對書商已是雙重打擊,但尚可憑信念堅持。捱過這一年,最後迎來《蘋果》結業,觸發彭志銘對事業的反思。

蘋果最後出版日,大批市民到壹傳媒大樓外為員工打氣。眾新聞圖片

「會有諗過(退休),以前都唔會咁諗,以前唔諗呢啲㗎。係真嘅,係蘋果出事之後嗰晚,我真係有諗嘅,我有去到將軍澳門口,去到嗰度影相、做啲記錄,嗰晚見到嗰個景況,我係真係有諗。」

畢竟次文化堂曾出版多本諷刺政治的書籍,作為創辦人怎也有些願景想達成?彭志銘坦言願景是有,但近年出版業相對疲弱、書商生存艱難,加上如今處處受制,不免有點疲倦:

第一、你搵唔到好嘅稿源。第二、你啱啱都講喇,做呢行,唔好叫『使命』咁巴閉嘞,唔多唔少我哋都有啲嘢想做到,但你而家係做唔到㗎,無可能做得到,係包你無得做。第三、係整個社會氣氛,令到人唔想再面對呢啲問題,不如休息吓,唔係話執笠,我哋可能休息下,再做第二樣嘢,好過你喺度,都唔知做乜。

「係做到好疲乏、唔想再喺度纏繞自己。你做嘢幾攰都好,但如果有回報、或者大家一齊『齊上齊落』咁你先爽架嘛,但你自己一個人企喺度,單打獨鬥咁樣,係做咩啫?同埋你一過人頂得幾多?喂(公司)真係得返我一個喺度頂架咋。」彭志銘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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