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C仁形容:「啲人而家先醒,先知道原來嗰啲空間本來就係屬於公共,公眾有嘢講,用嗰個空間其實係好合理。」……

城市裡的許多痕跡,無論是每天路經的隧道、天橋,還是坐車經過的路上,那塊在灰白牆身上「一撻撻」不協調的深灰格仔,或幾經洗刷但仍隱約可見的字痕,提醒著香港人兩年前經歷過的種種。

有「亞洲塗鴉第一人」之稱、本地Hip Hop樂隊LMF的主音MC仁,稱這些為「清潔體」,以新模樣呈現原有訊息。他眼中這些塗鴉不僅是延續抗爭,更是各種表達手法湧現的開始,「將自己個城市觸覺變成——我喺條街度唔只係行街買嘢,我係睇條街有咩message。」他接受眾新聞訪問時形容:「啲人而家先醒,先知道原來嗰啲空間本來就係屬於公共,公眾有嘢講,用嗰個空間其實係好合理。」

MC仁去年底與詩人松島安合作推出「香港灰鳩」火機套。周滿鏗攝

MC仁原名陳廣仁,1990年到法國修讀視覺藝術,接觸到Hip Hop文化並開始塗鴉。1997年回港,2年後與其他獨立樂隊成員組成本地元祖級Hip Hop樂隊LMF,是隊中主音之一。他曾被雜誌《TIME》稱為「亞洲塗鴉第一人」。轉眼廿年,LMF早前再度被提起,是因為廣播處長李百全抽走了港台一集節目——訪問了LMF的《香港故事:疫行者》,並批評樂隊唱粗口歌「唔decent」。

走進他的工作室,彩色布條覆蓋天花板,令人彷如置身帳幕之內,五色風馬旗則對角懸掛在布條下面。鵝黃燈光灑落,環境看來有點亂,但每個擺設都饒富玩味,像是尋寶。一臉花白絡腮鬍的MC仁推門進來,穿著白色短袖襯衫、頭頂黑色小禮帽、腳踢拖鞋。坐下來點一支煙,談香港也談文化。

 「LMF officially 2002年已經正式解散,你點會有個人2020年(2021年)先嚟話ban呢隊band、先話佢哋啲嘢『唔decent,我要ban你。』咁佢好錯,officially 人哋解散咗廿年,你ban乜嘢啫?」MC仁說話無尾音,接續開火:「調返轉頭,用censorship去做嘢,係話畀人知你無創意,唔識鼓勵人諗啲新嘢回應舊問題。」

港台當然不是個別例子,無形的自我審查在城內浮現。自港區國安法去年6.30實施,「光復香港 時代革命」八個字被視為禁忌,MC仁覺得這是政權的「愚蠢」:「佢咪更加highlight咗某樣嘢,或者畀咗方向啲人去針對佢。」甚至乎,他覺得這成了一個契機,激發人們思考。民間因而衍生很多二次創作,例如將一些三角形、圓形拼湊起來,不知怎地可能讓人聯想到「光時」。

「表面上好似啲人散晒啫,其實唔係,啲符號仲喺度,啲符號仲喺度。」文字變成符號,這改變算是屈服於政權嗎?MC仁反問:「你將佢變成符號,係將件事簡約化,唔係表示淡化。」他認為,符號只是令到人更快、更方便書寫,「你既然咁容易寫,咁咪寫多啲囉。」

2021年6月起,一個又一個「兩周年」的日子趨近,相關的塗鴉在兩年間始終不能被全面抹去。眾新聞記者攝

反送中運動留下的符號,仍然可見於街頭巷尾,簡單如幾個數字「721」、「831」,又或是「光復香港」等字眼,多數是油漆或貼紙。MC仁認為,這些當然都是塗鴉,傳統定義上只要是在公共地方的平面、沒有獲授權的展示,在法律上有機會構成刑事毀壞,就屬於塗鴉。他並指,將抗爭意念帶入塗鴉非常普遍,外國早在50、60年代已經有記載各種公共展示的行為。

 MC仁指出,塗鴉在近十年的發展,已經演化到「將公共藝術匯入傳統美學」,譬如英國塗鴉藝術家Banksy,作品不只被炒賣,亦佔據新聞版面。2018年,Banksy的作品《Girl With Balloon》被帶到倫敦蘇富比拍賣行,以逾100萬英鎊的高價成交,畫框內置的碎紙機在拍賣行扑鎚後啟動,作品大半部分被碎成紙條,引起熱議。

在香港,MC仁回顧過去兩年,最有印象的公共藝術創作又是甚麼?「最有印象,就當然係10點鐘打開窗口大嗌啦!」他覺得先不管吶喊的內容是甚麼,這樣一個表達、紓壓的空間本身就非常有意義:「啲人識得用集體象徵性、集體符號嚟娛人或者自娛喎,我覺得好好啫,亦都好經濟,用呢啲小小嘅空間,已經幫到人大大咁抒發佢嘅表達意欲,我覺得應該係大力推動。」

眾新聞記者攝

至於香港的塗鴉藝術,MC仁認為2019年才是起步:「啲人而家先醒,先知道原來嗰啲空間本來就屬於公共,公眾有嘢講,用嗰個空間其實好合理。調返轉,公眾喺公共空間唔識表達,我先覺得有問題。在外國,人哋係常識嘅一部分,每個大城市都容納唔同嘅表達、唔同嘅聲音。」

MC仁直言,塗鴉只是好基本的表達手法,形容如果一個地方連公廁都無塗鴉,「證明嗰個地方、嗰班人係文盲,唔會用任何嘢去表達自己。」他並說,在外國、在自由世界,塗鴉被人清洗得越快,越加激發人們參與。

相比起2019年有如展覽般的大埔連儂隧道、葵涌巨型海報,今天塗鴉的規模小得多,更多是被清洗、被遮蓋、被撕毀,MC仁稱這些為「清潔體」,以新模樣呈現原有訊息。「佢都唔係真係清嘅,香港就係咁——扮做就當做咗,做咗就當做好,我哋都見到嗰個層次。」他續指,香港大部分的公共平面都是灰灰白白,但當政府想用一隻顏色蓋過原有塗鴉,往往會用上不同程度的灰色,「就更加無一個劃一嘅灰,結果越整越難搞,越highlight件事。」

這樣說來不是頗愚蠢嗎?「梗係啦!人類表達係天性嚟嘅。」MC仁說得直截了當︰

你去控制或者扭曲別人嘅表達呢,係反智行為,你應該更加開放多啲平台,等人講完咪算囉。啲人講嘢啱定唔啱,係由別人決定;個社會係咩shape,係由大眾決定,而唔係由權威決定。但係,權威對人哋寫幾句嘢都咁敏感,係個權威好脆弱先會咁。
MC仁的工作室有許多自家品牌「宁死不屈」的中指擺設。周滿鏗攝

MC仁相信,更多的表達手法會陸續湧現,正如十幾年前圍住立法會苦行,當時被視作驚為天人、極有創意的抗爭模式。他說,外國的發展已經不只是街上塗鴉幾個字,譬如有人想表達幾個數字,「比較搞笑嘅,係外國街上火車站啲鐘,啱啱7點幾多分,(例如)7點31分被人剪斷電線,咁所有鐘停頓喺7點31分,唔需要留痕跡,大家笑一笑。」

香港人用咗幾十年去淨係同自己講,我喺呢度得一個目嘅,就係搵食,無第二樣目的,但係到2019之後,香港嘅新一代可以有新嘅做法,就係我究竟對於呢個地方有咩感情、有咩感覺,而家唔係淨係搵食,而家就係培養嗰樣嘢。

「近呢兩年我哋開始感覺到香港未來會有文學,有文學先有其他嘢。班後生仔願意唔諗搵食,我諗『究竟意義何在』,已經係最大嘅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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