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實習下課了】被搜查的一課
六月廿一日的傍晚時份,手機螢幕彈出「一個未接來電」的通知,下意識回撥該手機號碼,對方首先問我是不是X同學,我連忙回答是,對方抱歉說:「不好意思,實習期今天提早結束了,明天請回公司交還證件。」掛線後,我卻一臉惘然,頭腦一片空白,當時的我正提着黑森林蛋糕前往跟好友慶生,頓時興致全失。回想起來,當下擔心的不是自己實習的前路或是否可以預期畢業,而是即使《蘋果日報》要被取締,也不應該以這樣的方式結束,為此感到不忿和不捨。
【蘋果實習下課了】專輯
自我懂事以來,父親總會在早上讀報紙給我聽,讀的正正就是《蘋果日報》,小時候覺得父親很嘮叨,自己只好回答「是喔」便草草了事。到長大後才明白當時的一字一句都是成為養份,滋養我有關民主自由的知識。自此便一直閱讀《蘋果日報》,到了大學便入讀新聞系,在三年級需要向學校提交實習機構意願,自小就接觸《蘋果》的我,當然首選當然是《蘋果日報》。不過自知學術成績沒有預期般高,傻更更的擔心成績是一切。後來得知拿得到《蘋果》面試的機會,真的興奮得跳起來。下一步着手籌備如何好好準備面試,一直等了又等,直至一個月後才得知不用面試,直接報到實習,除了開心,也開始擔心不知自己是否應付得來,達到合格標準,會否辜負老師期望、時代眾望。
六月一至七日 靜態組的一周
六月一日是第一天到《蘋果日報》實習的日子,當天很早便起床,生怕遲到錯過一分一秒。經歷了兩小時的簽約和拍攝員工證程序後,終於獲發名片和專屬員工證,看着證件的自己,我感到一絲絲的興奮。最後上司派發一張萬眾期待的清單,就是獲分發實習的組別,我看到前六星期的安排感到十分滿意,惟第七星期出現「體育」二字,頓時感到驚訝,因為體育是我最不熟悉又想逃避的範疇,滿腦子只想着如何把握餘下時間惡補體育知識。
然後初到靜態組,椅子還未坐暖便即時被安排到旺角一所中學,採訪有關教師地位研究的發佈會。看見時間緊逼便立即出發,到達後要走上兩條斜路才到學校。發佈會上幸好是使用中文,而且講者說話也清晰才能完成稿件,不過因為當時的我太長時間沒有寫長稿,有點生疏,上司又要求要在稿件上多添加數據,我就害怕太多數據會好像寫財經報告,後來上司解釋:「這始終是研究報告,要讓讀者知道研究成果才全面」,這句話如當頭棒喝,對的!我杞人憂天的性格又浮現出來,第一日的實習生活不只暴露了我在寫稿上的不足,更反映出我的性格弱點缺陷。
不過靜態組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要採訪一個機構邀請少數族裔包端午糭的活動。當天出席的傳媒機構實屬「細圍」,連我在內只有三家傳媒,我心想:那就好,可以放大膽拍攝我所想的,因為「大圍」的時候,我總會害怕出醜而不夠膽行動。當時如我所想,可以拍到很多獨特角度的照片,例如包糭的特寫和材料相片等。正當以為一切都順利進行,主辦機構表示安排了一個參加的家庭接受訪問,分享對是次活動的感受, 這個家庭是尼泊爾人,當我擔心雞同鴨講之際,機構已安排了一位義工用英文翻譯尼泊爾語,然而最困難的是,義工的英文較重尼泊爾口音,我在筆錄時感到一頭霧水,只能聽懂三、四成。於是寫稿時,有關受訪者參與的着墨較少,心感不妙,即使自己多次聽錄音,好像仍未能了解當中的意思。最後只好硬着頭皮交稿,上司看罷說希望受訪者部份能夠多寫兩句,我便唯有坦白一五一十告知,上司劈頭便說,下次不明白要追問。那時候我的腦袋浮現了很多補救方法,例如致電給機構人員補問,但最後沒有這樣做。當下有幻想過是不是要去報讀尼泊爾語言的課程,清醒過後知道,語言困難並不是問題,而是自己沒有追問清楚,這是作為記者的大忌,或者在實習過程會遇到很多第一次,我告訴自己不要重蹈覆轍,不要讓以上情況出現第二次。
六月八至十四日 動新聞的一周
我進入動新聞組最害怕的不是錄旁白,而是剪片,上班第一天上司解釋會有專人負責剪片,所以不用擔心。第一天上司在午飯後便吩咐我在公司,為三巴寫一則稿,於是我立即開工。問題來了,由於沒有指派組內記者出席該記者會,內容、角度只可以參考靜態組的報導,雖然第一天只是嘗試如何做故事。最困難的是,公司沒有派攝影師出席,因此沒有記者會的發言畫面可用。這份功課只能夠從頭開始,包括閱讀所有網站的有關新聞內容,並且要用資料片段湊合剪輯畫面,記得當天耗時六小時才完成,真是嘔心瀝血。最後還需要自行錄製旁白,幸好從小沒有懶音的我,自己錄製了三次便順利完成。做動新聞最興奮的是,從構思片段到錄製畫面都是一腳踢,的確不少同學亦羨慕我可以進入錄音室。
然而進入動新聞組最印象深刻的是,採訪九龍城區議會討論屯馬線票價、宋王臺站古物等問題。當天一進入區議會會議室便被場面嚇呆,出席會議的有港鐵代表、運輸署及九龍城區議員,在場約有30人。驚嚇的是出席會議人數「爆多」,當人多自然聲音、回應多,記得自己事前還去洗一趟臉才能開始工作開始。幸好當時大會有派發一份座位表予記者參考,這樣才能辨別出哪一位代表在發言,自己只好「摩打手」般抄筆記,生怕認錯人抄錯說話。當會議完結,以為鬆一口氣,但匯報給上司時,她希望我到宋皇臺站補拍鏡頭作補充畫面之用。問題又來了,由於當時該站C出口仍未落實接駁天橋還是隧道,因此其他出口雖然都已建好,唯獨C出口只有大約的興建位置。於是我到達九龍城附近去尋找「消失的C出口」,用了約一小時,因為街坊也不清楚附近位置,我只好用地圖和致電港鐵職員再三查證,最後片段遲了出街。我怪責自己,作為傳媒工作者有責任要準備育充足,然而我卻欠缺。
在動新聞接觸到自己不熟悉的範疇,即廣播新聞,努力嘗試後發現沒有自己想像般困難,在期待着轉到體育組時,沒想到連七月一日也等不到。
六月十五到廿一日 突發組的一周
未進入突發組之前,會幻想突發是採訪很多死人冧樓、血跡斑斑的突發意外。豈料第一天上司安排我跟另一位實習同學,到大圍等候公司車來接,期間我們猜想,到大圍不是中轉站,就是寶福山等白事,對今天的工作談論得興高采烈。會合前輩上司之後,他表示今天要前往富山殮房跟進小巴司機車禍等認屍程序。我跟同學在手機通訊中表示:,不是嘛!第一天就那麼刺激!
到達殮房門外,前輩上司熟練地跟其他行家打招呼,其後指示我們我觀看昨日其他媒體的照片,認人,去認出哪些是死者家屬。於是我們便坐在門外的長凳等候,一有家屬出來我便打量全身,害怕錯過機會。等候期間正是夏天,不但炎熱,而且殮房外面是郊外地方,有很多蚊咬,我倆只好狂噴蚊怕水、搽蚊膏。等了約一小時,突然下起大雨,長凳都濕透,全部人只好進入殮房內避雨。大門一打開,沒有前輩所說的飄浮着濃烈的屍臭味,倒是有一股鐵鏽和消毒藥水味,我只好強忍噴嚏,最後一眾行家閑聊消磨時間。到了午膳時間,大家結束等候,前輩習以為常:「很多時候都要食白果,做突發就是這樣。」
午飯期間上司收到指示,我和同學要到屯門雙屍案單位,採訪鄰居作跟進報導。前輩一早教授絕技,叫我們不用慌張,更指導我們他慣用的上樓方法。在乘車途中,不知為何莫名其妙地感到驚慌。到達大廈後,我向同學深呼吸說加油,誰不知因為保安沒有注意到我們的進入,我們十分順利地便乘坐升降機上樓。到了目標樓層,走廊是漆黑一片、烏燈黑火,步出電梯門外感應燈才自動打開,牆身更顯得灰白,我們只好「你眼望我眼」,只想快點完事,更有其他單位的住客在播放粵曲,氣氛使我更驚恐。由於走廊的是感應燈,燈光不但微弱,更沒有氣窗,使空氣不流通。正當我拍攝死者單位被上鎖時,心裏突然慌張,我沒做虧心事,但卻難免對出事單位感到害怕,心驚驚想完成訪問後馬上下樓回車上。
我進入升降機後,在升降機外的同學表示是否需要向上司滙報,我按着開的按鈕說:是嘛!突然升降機自動關閉,不論我瘋狂按着開門掣也徒然,只餘下我一個人在升降機內,按鈕失靈也更令我害怕,唯有打電話給朋友希望轉移視線,雖然也知道升降機內接收不靈,大概是希望有其他事情能夠分散自己注意力。記得回到家中後,母親給我預備火盆和碌柚葉洗澡,更給了我一隻保平安的手鐲。
突發組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報館第二次被搜查,當天,由於我是突發早更,在上司派差前已得知報館被搜查,只好在家中靜靜等候上司指示。不久被派到康怡花園等候公司高層被捕消息,但當我到達旺角站之際,上司又突然改派我去在柴灣警署等候。然後到達杏花邨之時,上司再吩咐我回公司大樓門外,順道買些糧水支援在大樓外採訪的同事。公司的穿梭巴士已貼上告示表示將在C閘下車。下車後會合突發同事,烈日當空的下聽着李桂華講話,一眾記者都大汗淋漓。及後一位有經驗的突發前輩,帶領我佔據有利位置,可以利用手機越過鐵欄的空隙,拍攝在內的情況。當他站在高處拍攝時,我只好為他撐着雨傘,至少讓他不會直接被照曬著。在等候時,與其他行家均喊着很熱!很曬!但大家也一直在閘口外靜靜守候。報館被搜查當然感到憤忿不平,但同時亦在前輩身上學到,即使不能夠進入現場,但只要找到合適位置仍然是可以繼續做採訪的,很多時候自己遇到第一個難關便會想放棄,認為沒有其他事可以做,但轉個角度想其實還有其他可能性!頻繁轉換地點起初的確感到無奈,但細心想報館被搜查,在公司的突發早更同事也不知所措,會出現混亂,在外的同事/記者只有盡力做好本份,亂世當道,別無他法。
接到公司通知,實習期提早完結時,我正在放假,事後很不捨,甚至覺得有點恨錯難翻,如果我沒有放假,至少可以好好把握最後一個工作天。《蘋果日報》停運後,一連下了幾天雨,陰晴不定,彷彿在告訴着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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