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實習下課了】實習小薯的蘋果生活
在《蘋果日報》的日子雖然短暫,但已經留下深刻回憶。
誤打誤撞入《蘋果日報》工作可能是上天注定安排,對我來說其實讀新聞系和做記者這兩件事以前從來都沒想過。
靜態組其實離不開聽記者會、做街訪等等的工作,對我說最深刻的經歷是「六四」在銅鑼灣採訪。
懵懵懂懂的我跟著一名全職記者於崇光百貨門外等候街站開檔,我最初以為只需要記錄現場情況,沒想過要「扑咪」,所以並沒有準備問題。帶我的全職記者問我「你諗掂轉頭問咩未?」當下好像被冷水淋頭,完全不知道可以問甚麼,只好馬上去想問題。
【蘋果實習下課了】專輯
當下的我毫無頭緒,同事便教我:「你要先諗咗條標題,你想帶到咩信息出嚟比人,咁你先會容易啲諗到問題。」 這方法真的很受用。
有街站,自然就要扑咪,但與平日聽記者會後可以坐下來慢慢寫不一樣,街頭變化萬千,不可能找一個地方慢慢打稿,只好站在路邊一面打稿一面觀察現場情況,可惜我並不懂得速記,只能靠錄音反覆地聆聽受訪者的回應,令本來不能一心多用的我增添額外難度,最後雖然匆匆忙忙地打出一篇報道,但也不禁令我反思我能當一名合格的記者嗎?
入夜後,銅鑼灣街頭人開始多起來,有市民「行街」、有街站派蠟燭,警方亦開始加強搜查力度,特別在維園附近更有衝突的情況出現。我被指派在崇光百貨門外一帶候命,期間銅鑼灣港鐵站外突然出現混亂,據我現場聽到的消息,是有一名自稱是鳳凰衛視的記者被其他行家認出她是假記者,她衝入地鐵站後,警方築起防線,禁止其他記者一同進入地鐵站,更向我們表示「不要再向警方的防線推進」。由於被阻,大家無法查證當事人的身份。
而在街站舉行期間,警方一直用擴音器重複播出有關於599G章的防疫條例,未見特別阻撓街站運作,亦有支持政府人士到場,當有爭執時警員便分隔現場人士,並帶走該名支持政府者,而結果如何則不了了之。
於晚上八時,街頭更「熱鬧」,市民自發於街上點燃蠟燭,用自己方法悼念六四,而此時警方開始舉起旗幟警告市民散去,由街頭行到街尾再拆返,突奔跑,突然拉起封鎖線,有警員一邊說粗言穢語一邊向前跑,雖然不知意義如何,但作為記者只好默默地記錄以上發生的事情,然後報道。
機會是自己爭取的
在立法會舉行的行政長官答問大會,由於大部分官員都會出席,雖然有不同的機會可以讓記者詢問官員問題,但官員有可能不會回答。當日帶我在立法會採訪的全職記者告訴我:「如果你有問題想問就嗌出嚟,不過你都預咗佢唔答。」在《蘋果》最後營運日,這位記者在林鄭行會前見記者的場合,沒被選中發問,但他有大聲嗌條問題,當然最終未獲回答。
突發組?我想像是做有關不同意外的新聞,但短短一星期的突發組生活,打破我的幻想。
突發組的第一天已經令我難忘,我們每天早上要先向公司查詢當日上車地點,我當日與另外一名實習同學一起於大圍站等候,而上車後我查問今天有甚麼工作,答案讓我吃驚:「今日我哋要去殮房。」殮房?為什麼要去殮房?發生了甚麼?原來前一天發生沙田致命車禍,我們要在殮房等候家屬前來認領遺者,希望可以問到更多資訊。雖然網上有不少報道、有拍攝到親友於路邊拜祭的相片,但由於疫情關係大部份人士均戴上口罩,十分難辨認,根本不知道誰是死者的家屬。
在殮房等待了一個早上未有收穫,便前往午餐,期間接到另一個更加驚訝的工作,就是要前往屯門雙屍案的住宅,訪問附近鄰居,同時查看單位現時情況。
在前往屯門的路上,我和另一位同學一直商討應如何進入大廈,此時帶着我們的全職記者說:「扮上去搵朋友咪得」,雖然當下聽起來像很容易,但始終擔心保安森嚴無法進入。此時,我看到報道有記者成功進入大廈,碰巧地帶我們工作的記者認識該名行家,他提供了方法,最後我們裝傻扮懵,成功地進入大廈。
大廈的走廊沒有窗戶,現場有點昏暗,我感到陰森,但為了採訪只得硬著頭皮。其中一個單位的住客為外籍人士,我只好用「半桶水」的英文發問,雖然最後還是成功採訪,但我並不完全聽得懂他的話,幸好有另外一位鄰居願意訪問,才令我們的報道成功「出街」。
第二件我十分難忘的事,是警方搜查《蘋果》當日,我被派到將軍澳警署門外等副社長「敏姐」,現場有PPRB警員告訴我們「敏姐」即將離開將軍澳警署,另一名PPRB 警員一直望住我,大聲查問:「你邊一間㗎?」我感到愕然,只好簡單回答是《蘋果日報》記者後便繼續採訪。當載着「敏姐」的車離開警署後,我們亦要跟車回到壹傳媒大樓外等待,在大樓外,也採訪了開香檳慶祝《蘋果》倒閉的團體。約3小時後,「敏姐」再次被帶上車離去,不同的傳媒都直播《蘋果》大樓外的情況。當「敏組」離開時,我們再次跟車,更要全程錄影,不禁令我感受到突發組的強大。
6月21號晚上,我在睡夢中醒來,看見實習生的聊天群組有數百條訊息,加上很多個未接來電,當中有一條訊息:「想通知你實習今日last day了,麻煩明天回公司交番個員工證,方便時請聯絡我」。
當下還以為我在做夢,可惜事與願違,事情來得太突然,雖然每一日都以「今日係最後一日返工」的心態工作,但當確認消息後始終感到愕然,只好收拾心情,準備明天回公司。
我們實習生的Last Day 與全職員工不一樣,當回到2樓辦公室後,看見有很多空座位,人去樓空的辦公室不得不叫我承認公司真的要「倒閉」了。靜態組留下來的人繼續堅守崗位,在「倒閉」前夕繼續提供新聞報道給港人,而「長年都唔會熄燈嘅突發房」以往被稱為「禁地」,今天再沒有緊張氣氛,日理萬機的「控制台」今天沒有人工作,大家像在談笑風生,我在猶豫是否可以入內參觀時,突發組的同事説「反正都Last Day啦,隨便參觀啦」。
突發組的「控制台」有很多的電腦及電話,可以想像到平日這裏繁忙的景象,以前密集的電話鈴聲、鍵盤打字聲,今天都消失了。「控制台」上的牆壁有香港地圖,寫了不同的電話,例如PPRB、租船等等的電話,地圖上有一枚枚寫了號碼的磁石,原來是突發組的「實時監控」,以前資訊科技沒那麼發達時,這些磁石就是代表採訪車所在的位置,據突發組的全職同事說:「以前成日希望磁石跌落嚟,咁有事做嘅時候佢就唔會搵到我。」
在參觀途中,突發組的坐堂主動與我「相認」說:「平時就係我喺電話度點你周圍去」,終於知道「幕後黑手」是誰的我反而感到悲傷,第一次見亦是最後一次。期間有人捧著兩箱物品走入來,原來是蘋果人的襟章,相信是公司特意製作給所有員工的紀念品。突發房中的確有不少「寶藏」,有許多年前得獎的報導,有不少書本,雖然這些東西大多會留在大樓內,但我相信《蘋果》的報道則會留在每一個人心中。
公司即將「執笠」,在二樓中庭位置,有不少人在「辛苦晒各位同事」的橫額下拍照留念,間中有人捧著多箱物品放到長枱上——有《蘋果》近日的報紙、有以往出售的特刊、明信片、雨傘等等,而每一次有紀念品「出爐」時,原本安靜的辦公室頓時變得熱鬧,大家務求「搶到」《蘋果》的記念品。
我們更有幸參觀印刷廠的內部,到最後,登上穿梭巴士離開大樓時,聽到一句:「呢部車從來都冇試過咁多人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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