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漢學泰斗、台灣中央研究院院士余英時8月1日去世,他的兩名台灣門生先後擔任中研院副院長;其中現任副院長黃進興為文回憶,……

一代漢學泰斗、台灣中央研究院院士余英時8月1日在美國家中去世,他的兩名台灣門生先後擔任中研院副院長;其中現任副院長黃進興為文回憶,當年他就讀哈佛大學研究所時,每2、3個月會到余先生家住一、兩晚,「是我一輩子讀書最愉快的經驗。」前任副院長王汎森則說,余先生有俠義性格,不僅主動關心學生,也熱心支持台灣及香港的民主運動,更是有良知的學者,他投入思想史研究,是因為能從余英時著作中看到廣大精彩的世界。

 

余英時一生俠義性格,為台灣、香港及中國民主運動發聲。

中研院院士、現任中研院副院長黃進興回憶,1976年他前美國匹茲堡大學,尚未註冊,就因余英時的推薦,轉到哈佛大學就讀;他的博士論文題目也是余英時特別為他設計的冷門題目,「因為有個學識淵博的老師作指引,大概一年九個月就完成了初稿。」


黃進興說,他到了哈佛,余英時已轉到耶魯大學任教;有次余先生路經波士頓,打電話邀他聚談,當時余對他說:「年輕人立志不妨高,但不要犯上近代學者鋼筋(觀念架構)太多,水泥(材料)太少的毛病。」那天深夜和余先生步行到唐人街吃宵夜,他聽余先生一再說:「做學問說穿了就是『敬業』兩字。」從古人的「聞道」到余先生的「敬業」,他靈光一閃,似乎看到近代學術的真精神。


黃進興說,余老師在耶魯任教期間,對台灣民主與人權的發展,甚為關切;他還一度為美麗島事件(1979年12月10日)投書《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替黨外仗義直言。當時代表國府立場反駁他的卻是日後當上台灣總統的馬英九。


同為中研院院士、前任中研院副院長王汎森接受眾新聞採訪時說,他大約一周前曾打電話,與余英時夫人聊了3、40分鐘,但當時聽她說,余耳朵已聽不太清楚,所以未能與他通上話,沒想到,再也沒有機會聽他說話了;今早一接到消息,仍感到震驚。


王汎森曾撰文回憶說,「余先生是隨時在打腹稿的人,他仔細審度每一個問題,而且異常的專注。我也注意到余先生讀書,似乎字字是立體的,讀一句有一句之用,讀一段有一段之用,它們牢牢地留在心印之中,故他「引物連類」的功夫特別強。」


王汎森回憶說,「余先生的工作習慣是徹夜不寐的,所以我剛到普大時有幾次早上十點上課,覺得他臉色灰黃,有點站立不住的感覺。我也曾針對這一點請教余先生,他的答覆是:人是身體的主人,身體聽我們指揮。意思是這不算什麼。」


王汎森說,他在普林斯頓大學的最後一年,學校突然修改獎學金規定,要求每名學生都要交3篇論文,他自忖應該可以過關,但沒想到,有一天余英時開車經過,特意繞回來跟他說,要他不用擔心,他已跟學校說「看到3篇論文了」令他非常感動。


王汎森說,余英時很關心學生,擔心學生有風吹草動,會影響學業,才會在沒跟他提的情況下,先跟學校報備,確保他獎學金有著落。


余英時關心台灣及香港的民主運動,王汎森告訴眾新聞,這都是因為余英時的「俠義性格」使然,包括主動關懷學生,還有當年他早期在香港發表5、6本書,雖然余都謙稱是不成熟的作品,但其中都已肯定自由、民主、人權等普世價值,也代表他在政治關懷上的一致性「一以貫之」。


余英時在3年前出版費時12年完成的《余英時回憶錄》,是他最後一本製作,內容主要著重在他個人在大時代的學思歷程,但只完成到他赴美留學,也就是人生上半場;他曾向出版社表示,準備寫下一冊,因為「從一九三七年抗日開始到今天,是中國現代史上變亂最劇烈的一段時期」。


眾新聞詢問王汎森,余是否已開始著手撰寫這本萬眾期待的回憶錄下冊?王汎森說,有聽聞余去年一度想要繼續寫,但不知是否余先生的身體狀況,後來就未再聽聞有下文;不過,《余英時回憶錄》最近已翻成英文,勢必是英文出版界的一本重要著作。


余英時在六四天安門事件後,曾在美國學術界發起聲援活動,在《紐時》刊登全版廣告聲援中國民主運動,後來支持平反六四,導致其著作在中國遭下架;他曾接受《聯合報》時說,「為什麼非要到某一塊土地才叫中國?「我到哪裡,哪裡就是中國。」


余英時1930年出生於天津,是香港新亞書院第一屆畢業生,赴哈佛大學取得歷史學博士,師承國學大師錢穆與楊聯陞;他曾獲哈佛、耶魯和普林斯頓三所名校延聘為教授,並獲有「人文諾貝爾獎」之稱的「克魯格人文與社會科學終身成就獎」,被公認是胡適之後華人世界最有影響力的知識份子。


王汎森形容,余英時極少委託研究生做事,是所謂的「實幹戶」,從做研究到寫文章,全都一手包辦;但令他難忘的是,因余英時是不碰電腦的,2006年他獲得「克魯格獎」時,他提醒時任中研院院長翁啟惠,應該送一封賀函;過了幾天,他問翁送了嗎?翁說已用電郵寄送,讓他急呼:「余先生沒有電腦,也不收電郵,您的郵件送到哪裡去了?」至今,這還是個謎。

余英時與妻子陳淑平相伴一生,陳自稱是「雙機齋主」,悉心照顧余英時。


王汎森說,余英時的學術成就,很重要的關鍵是妻子陳淑平的悉心照顧,他說,陳淑平曾自稱是余英時的「雙機齋主」,專門處理余先生的大小事;香港前《蘋果日報》記者曾透過長途電話問她「余教授一生做學問,是快樂的?」她回說:「不是快樂,他很平靜。」


陳淑平當時對記者說,「因為他做他願意做的,能做到自己的基本價值,他守住了,對不對?那作為中國人是很幸運的。」


王汎森說,他會投入思想史的研究,也是因為能從余英時著作中看到廣大精彩的世界。因余辭世一事過於突然,目前尚不知家屬是否會舉辦追思會,或有其他形式的緬懷紀念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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