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聯會解散 六四燭光集會啟蒙的下一代:「歷史唔係一兩個人的事」
1989年6月4日解放軍屠城,香港人此後每年點起燭光,來一場記憶與遺忘的戰爭。32年後,政權容不下一點燭光,但人們仍會記得,甚至年輕一輩也會記住。現年22歲的大學生Jason便是其中一個:「當時小朋友的認知,是有一班哥哥姐姐為居住的地方付出……其後每一年都去,滲入了我的思想,希望追求民主,甚至影響到我想做一個記者。」
還有現正在外國讀大學的Teddy,自小學起就跟家人出席六四遊行或集會,離開香港後仍會在6.4當天看網上直播。支聯會解散,更令他覺得要守住歷史:「呢啲唔係一兩個人嘅事,而係全部人嘅,因為歷史得一、兩個人記得嘅時候,就變咗係好少數,好容易被淡忘,唯有係大家一齊將呢團火pass落去,先至會令到下一代知道發生咩事。」
當燭光有罪
全稱「香港市民支援愛國民主運動聯合會」的支聯會,成立於1989年5月21日支持北京學運的百萬人大遊行。司徒華出任創會主席,直到2011年逝世,交李卓人接棒。維園的六四燭光堅持了31年(直至去年六四),香港成了紅土大地上悼念六四的最後陣地,自也是中共的芒刺。走到2021年,司徒華逝世10年,六四集會不獲批、支聯會常委被捕、副主席鄒幸彤將被控煽動顛覆國家政權。
然而,「Ideas are bulletproof (理念是刀槍不入的)」。
六四事件發生時,現年22歲的大學生Jason仍未出生,但早在娘胎,媽媽就懷着他出席六四晚會,出生後每一年,由1歲到22歲,由幼稚園到大學,由跟隨父母到與朋友同行,每一年的6月4日,他都會在維園點起燭光。
Jason對六四晚會開始有記憶是小學階段,每一年都跟隨着父母以及他們的朋友,幾個家庭一起參與。小朋友不理解六四是怎麼一回事,但看見周遭大人手持蠟燭靜靜低頭,時而同聲和唱,氛圍沉重難過,令他知道是一個嚴肅莊重的儀式,感受最深刻的是鎮壓片段,「小朋友平時怎會看見坦克車?每一下槍聲都很震撼。」他憶述當時將事件記在心中:
你會覺得這麼多大人、這麼大班人記住一件不開心的事,那一定是一件深刻的大事。
中三至中六,Jason選修中史,教科書上記載著一頁頁六四事件的歷史,從小到大看見的零碎片段,開始補上各種前文後理與細節,事件變得立體完整,知道這不單純是件「不開心的事」,而是一場被暴力鎮壓的民主運動。那幾年開始,參加六四集會,一切變得清楚實在,他特別提到支聯會每年都會播放天安門母親的訪問片段,令他倍感心疼無力,因為知道這一切並不只是書上冷冰冰的歷史,「是真真實實發生過血淋淋的事實,而且仍一直影響着現今社會。這班天安門母親仍然正在suffer,六四仍未平反。」
封了維園 封不了人心
Jason感恩父母在孩提時期風雨不改地帶領他參與晚會,上一代帶下一代認識歷史,從不間斷的六四晚會是一個傳承,他引述書籍《一九八四》的說話:「『誰掌控歷史就掌控未來』,有時就是與政權抗衡,如何令歷史不被遺忘,而當人的生命有終結的時候,就好需要靠傳承。」他又提到,儘管有些人覺得每一年去六四晚會,漸漸變得是行禮如儀,於他而言,卻是一年又一年的「reminder」:
不單止remind六四這件事,而是remind我作為一個人,我要怎樣為這個地方付出,我要在社會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自小參與六四晚會,Jason覺得或多或少是令他想成為記者的原因。「六四這件事,我們現在看是歷史,但在當年是一個新聞,『新聞是歷史的初稿』,所以記者與歷史是頗完美地掛鉤。」他希望好好記錄當刻,留下文字與影像,他日成為無法磨滅的歷史。
昔日埋下的種子發芽,今年他以實習記者的身份採訪六四事件,位置變更,但維園燭光不再,他負責到一間教堂採訪悼念彌撒,眼見教堂爆滿,人們就改到外頭的公園觀看Facebook直播,默默點起燭光,遍地開花的景象令Jason動容,直言封了維園,封不了人心,「只要心中有remind到六四這件事,就算有甚麼physical的限制,都限制不了香港人。」
他又提到作為記者,為公眾報道香港各處悼念的新聞,好像能藉此聯繫香港人:「有些人看到原來今晚仍然有好多人點燭光,原來沒有集會,大家還是會一起悼念,會覺得個心舒服一點。有種bonding的感覺,藉着這些新聞聯繫着大家,雖然purpose上並不是如此,但這是做到出來的effect。」
歷史會不斷重覆
身在外地的Teddy在電話筒另一頭憶述自己經歷的六四集會。「我記得係會睇番天安門母親講嘢、大家一齊唱歌,你個決心會強咗嘅,你個想平反六四嘅心係會強咗,相比遊行(的話)。」
今年21歲的Teddy,生於千禧年,自小學起跟家人每年出席六四遊行或集會。他印象中,大概是8歲參加了人生第一次六四遊行,「嗰日好似係落雨,總之係好狼狽,其實遊行本身對細個嘅我嚟講都好狼狽,唔係好記得有無落雨,淨係記得好攰。」Teddy媽媽又會趁每年6月4日找來新聞圖片、影片,跟他再說一次六四事件的經過。而即使近幾年人在異鄉,他仍會上網看香港維園的六四集會直播,因為交通不太方便,所以沒有想過要出席當地的六四集會。
Teddy表示:「上年六四晚會因為政府自稱防疫所以禁止舉行,但係一班籌委同埋市民都好熱心去到維園嗰度進行悼念,有感可能係最後一年 ,所以無論如何都會睇吓,抽少少時間去悼念六四嘅死難者,話晒將來都好難大家再喺埋一齊悼念。」
支聯會解散,六四集會無以為繼,Teddy感受最深的是人們知道六四的渠道會減少,歷史恐被遺忘。他說:「可能大家會覺得集會都無喇,咁我哋仲紀念六四嚟做咩、不如算啦,即係可能大家個心會冷卻咗。」曾經有段時間,六四集會被視為「行禮如儀」,Teddy亦記得:「尤其係2017、18年講得最多,學生會話我哋唔應該悼念,但係要記得嘅係,歷史係不斷重覆。」
「其實我有時諗番起都覺得好諷刺,佢哋成日都話大陸嘅嘢我哋唔需要悼念,大陸還大陸,唔關我哋香港人事。但係而家睇番就係,上面發生咗嘅嘢,到我哋呢一代都好大機會再發生。你見到支聯會都被解散、集會又無得集。」
沒有支聯會之後
Teddy相信,沒有了支聯會、沒有了六四集會,只能靠父母或朋友讓這段歷史傳承下去。他不期然想起區議員放映電影《幻愛》被票控限聚令:「《幻愛》咁樣普普通通一套戲,其實唔係好(有)政治意味,都會無啦啦畀你告限聚令。想講嘅就係,尤其如果講政治,講嘅意欲會大大降低,甚至係自我審查,尤其是而家有《國安法》。」
這段歷史或許將只能透過人們私下奔走相告,想到這裡,Teddy想強調:
歷史得一、兩個人記得嘅時候,就變咗係好少數,好容易被淡忘,唯有係大家一齊將呢團火pass落去,先至會令到下一代知道發生咩事。
Jason則直言沒有了集會、沒有了支聯會,彷彿失去了民主自由的核心價值及言論自由的指標,「民主自由對香港很重要,而民主自由是一個很虛的形容詞,如何體現就是靠這種實實在在有這麼多人恆常參與的一個集會,去呈現出來……支聯會從來都不單止是一個組織這麼簡單,它是一個象徵意義,是一個言論自由頗重要的指標,香港是地球上少數可以有如此大型悼念六四活動的地方,當沒有了這個活動,或者籌辦活動的機構沒有了的時候,最直接的影響是難以再悼念六四,但同時,香港是失去了重要的指標。」
不過,民主精神代代相傳、生生不息。Jason續指正因經歷過這兩年沒有維園大台的六四,他相信即算沒有支聯會,香港人都會永遠記得這件事,「傳承又好,記住又好,悼念又好,香港人總會找到自己的方法。」他又指出連日來支聯會、教協、民陣紛紛解散,是一個連鎖反應的趨勢,寄語港人除了關注事件,更要堅守崗位,各人反思自己還能如何付出。
視乎每個人的身位,不一定是做些甚麼悼念六四,不一定是去紀念特定事件,可能是支聯會帶給你的一些精神,你能否堅守下去呢?譬如我就會繼續努力做新聞,是這一刻我覺得重要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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