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为何嗑 CP,怎么解读 CP,为何写同人文,投射了怎样的情感,此种社群与写作又有怎样的意义?」

特约撰稿人 林双桨、陈西蒙 发自北京

云次方(阿云嘎X郑云龙)。
云次方(阿云嘎X郑云龙)。网上图片

【编者按】CP 是 coupling 的简写(亦说为 character pairing 的简写),强调的是观众/读者将人物配对的行为和过程。CP 本身描述的不一定是客观现实,且必然带有观众的主观观点和解读,应用范围从日本二次元文化扩展到其他媒体、文学作品和真实世界的人身上。而“嗑 CP”是同好之间使用的戏谑说法,指“CP”爱好者们如同“嗑药”上瘾一般在 CP 的亲密关系与互动中获得巨大的满足和愉悦。

近年来,大量中国大陆年轻世代、尤其年轻女性,在喜欢的影视和综艺剧集、偶像团体中嗑男男真人 CP。她们用百般嗑法解读说不清真假的 CP 情,带着光怪陆离的爱为 CP 写同人文,建构出一个个似真似假的平行宇宙,容纳欲望与幻想。上头、被“在高朋满座中将隐晦爱意说到尽兴”的感情打动,继而面对饭圈纷争、粉丝爬墙、写作社群动荡、偶像提纯,爱意被消磨、脱粉退圈,或进一步被激发、决意守护这份情感——几乎是每个为爱发电的 CP 粉写手的必经之路。

她们为何嗑 CP,怎么解读 CP,为何写同人文,投射了怎样的情感,此种社群与写作对她们而言又有怎样的意义?我们与不同圈层的写手粉丝讨论,从她们的个人处境和情感经验出发,试图理解这些问题。但无法给出一个总体性的结论,她们也未必有代表性,主观且带有时代、身份和视野的局限——如浸淫同人文化十几年的受访学者F所言,“耽美同人到现在为止,可能最有效的也就是这个讨论空间,比如渣攻贱受文,体现了作者怎样的思维,读者从中得到怎样的趣味和满足了怎样的欲望,这可能比写出一篇特别政治正确的文要有意义。”

你喜欢,就给你看

蔚澜嗑 CP 上头,丈夫旁观觉得可爱,但不太理解,怎么能为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搞成这个样子?

读博士第一年,蔚澜等云次方(阿云嘎X郑云龙)的杂志拍摄物料到深夜,几秒钟的视频,她嗑到凌晨三点多,亢奋得难以入睡。

还有一次冲杂志电子刊双人封面,CP 粉都觉得不太好看,她用自己专业认真做一番文本细读,给杂志官方微博私信去数百字的分析,讲这个不完美的封面里暗含的宗教元素如何与二人特质契合。

搞哲学研究的丈夫无所谓,只是让蔚澜“冷静一点”,说“我跟你会比他们更好”。“直男的脑回路”无法共情她嗑 CP 的快感,蔚澜说,“他理解不了我嗑的那种虐恋情深、荡气回肠,是平淡枯燥的现实中没有的。”

2018年冬,蔚澜刚考完博,写硕士毕业论文压力很大,卡壳了就去嗑,睡不着就嗑到深夜,“有一种充电功能,心脏起搏功能。”她看综艺《声入人心》里云次方出场时被塑造出“王不见王”的气场,以为两人不和,直到“出现了‘嘎子绕梁’的经典画面”, 蔚澜顺理成章入坑了这份“10年不离不弃、插不进去一个女人、不能成为夫妻也没关系”的情谊。

十年前,西彻也嗑 CP 上头过,手机一个月30m 的流量都用来看贴吧里的同人文,通宵未眠地看,顶着黑眼圈上班,周末再熬上一天一夜,写下两万多字的耽美同人文。

东方神起。

东方神起。网上图片

男团东方神起和 Super Junior 走红时,内娱偶像市场还未兴起。仍在上学的文青西彻在文学网站“榕树下”当编辑,对韩流的认知就是“一群花花绿绿的人,特别幼稚”。等到2011年,已经工作的她在公交车广告屏上看到东方神起成员昌珉和允浩的 MV,由水墨色调的照片简陋拼凑,歌声微小。她以前看过些东方神起的演出,五人团经历了从辉煌到成员解约纠纷、沉寂的起落,组合只剩这两人。那时再看 MV,俩人仿佛“相依为命”,她被感动。允浩很快成为西彻的本命。

韩国娱乐公司鼓励拉男男 CP。“我粉的是二代团。一代团那会儿就有苗头,后来行业发现韩团女粉吃这一套。你喜欢,我就给你看。”东方神起五人团的官方 CP 是2U(允浩 X 朴有天),参加综艺、主持节目都是这两人搭档,生产了很多有迹可循的、连续剧般的糖点,还有过镜头前亲脸颊的举动。而团内人气最高的民选 CP“豆花”(允浩 X 金在中)是最早在中国拥有影响力的真人 CP。关于他们的知名同人“《刺莲》三部曲”曾被翻译到中文贴吧,对早期中国真人同人创作影响很大。

到了昌珉、允浩二人团活动时期,这对 CP 终于有了官方糖。日本演唱会上两人暧昧互动,“一场是珉浩(昌珉 X 允浩,前攻后受),一场是浩珉(允浩 X 昌珉)。谁是受的时候就会嗲一点。”“公司喂给你吃的嘛,就他俩了,你不拉,粉圈容易掐。”西彻回忆,两人原是组合里最无 CP 感的,双方唯粉总吵架,互相瞧不上。

几年过后,允浩入伍。昌珉小两岁,入伍时间本不同,但他忽然跟着一起入伍了。

“他给出的理由是什么呢?”

“没有什么理由,没给理由。”西彻与众多 CP 粉“嗑到头掉”。  

换一个模式玩情感游戏

“韩团不管是公司还是粉丝后援会都鼓励拉 CP”,桃子也这么说。从初二到高二,她真情实感地嗑过“牛鹿”(吴亦凡 X 鹿晗),那是她的初恋 CP。EXO 组合于2012年出道,公司钦定的官方 CP 是勋鹿(吴世勋 X 鹿晗),其他队员受访时可以大方说“吴世勋最喜欢鹿晗”之类的话。但某综艺里,吴亦凡举起面具,鹿晗主动伸过脸,吴亦凡顺势为他戴上——“封神。”桃子就这样从“EXO 12个人的 CP 我都可”的团粉被锤进牛鹿的坑。

初中毕业的暑假,妈妈陪桃子到北京给 EXO 接机,她们没有蹲到正确的 VIP 出口。母女又辗转赶到某颁奖典礼,想办法买到了一张黄牛票,一千九(人民币)。妈妈不放心,目送她进场才离开。她有点愧疚,坐在小包厢,远远望到偶像等待领奖,她在七月炙热的夜晚尖叫。

吴亦凡与鹿晗。

吴亦凡与鹿晗。网上图片

牛鹿不被官方鼓励却暗涌的情感打动她。现在,她依然能一口气例举这对 CP 戳到她的许多瞬间。

“我纯粹地喜欢你,我明明可以不受这份苦,但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哪怕跟世俗对抗,”桃子说,“腐女谈过恋爱,已经失去了美好的期待,男女之间的感情不过如此。因为没办法体验男人之间的爱,所以她们在幻想中把这样的情感升级。”

养成系 CP 粉黄双嗑 CP,是换一个模式玩情感游戏,“恋爱中10%的吊桥效应之外是90%的日常,而 CP 被拎出来探讨的,全都是吊桥效应的部分,浓度高。”

去年7月,两位养成系偶像孙亦航和林墨在黄双心里打上火花。接着,她在微博广场看到 CP 粉说航墨是内娱 RPS 的天花板,掌控它就参透了内娱 RPS 的奥秘(RPS,即 Real Person Slash,可译为真人耽美同人,即男性同性配对;或真人百合同人,即女性同性配对)。既然难嗑,那就来嗑一嗑。她关注言论有趣的微博账号,“在巨人的肩膀上钻研,”再无穷无尽地考古。

航墨曾是时代峰峻TF家族(以下简称“楼”)练习生,四年前离开,去另一养成系公司原际画(以下简称“画”)后,俩人原有物料被下架,黄双只能从犄角旮旯里找粉丝偷鸡摸狗上传的视频。她分析两人关系,在心里构造栩栩如生的模型,空余时间被全方位占据——打开微博、豆瓣、LOFTER 只为看 CP 动向、同好的讨论、同人文,寻求更多情感刺激。

她时常不知道 CP 粉的底线在哪里:见到正主打架、吵架,也能“嗑死我了”;唯粉不待见 CP 粉,一方认为正主这些年的光辉历程里唯一败笔是有了这个 CP,被安上舔狗人设;一方认为正主找了个悍妇老婆亏了。她嗑特殊的羁绊,“让两个小人在我文里发生性关系的欲求不是很强。”

嗑过纸片人、电竞主播、女团、摇滚乐团,考虑如何最优化作为 CP 粉的生存处境、又符合人间观察的趣味,黄双才最终选择追养成系——孩子的感情较纯粹,物料多。但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真实的他们,如果不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室友嗑耽改剧 CP 就不会考虑真假问题。她们说,就算 BE(Bad Ending)也没关系,相信此刻他们是真实的。黄双说,也可能是营业。她们说,可是入了戏,举动也算出于本心。关于真假的讨论到此为止了。

真相是真是假都好嗑,CP 粉有诡辩一样的处事哲学:“两人在镜头前一直甜,我们会觉得搞不好是假的吧,工业糖精,有被迫害妄想症。一旦关系不好了,反而觉得他们应该真过吧,如果不是,镜头前不会关系差到这种程度,就会嗑到了。”黄双就这样坚持不懈地从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抠一点她觉得是真的东西。如果 CP 被迫营业,她反而兴奋,“贱嗖嗖”地嗑。

孙亦航和林墨。

孙亦航和林墨。网上图片

CP 一炒,变废为宝

2019年底,有八卦传出航墨成年后要被送去选秀的消息,后来两人在官方物料里意外地不再较劲,黄双隐隐感觉大事不妙。去年年末最后一场公演,两人互相致词,“给了 CP 粉一个风光大葬的机会。”黄双在微博上半夜说些不知所云的话,不断想,为什么一定要分开?她写下一篇两人熟悉又别扭、都不愿意越界说出爱意、各自结婚的同人文,又用三个月时间完成告别,将之放入心中 CP 纪念礼堂。

航墨在2021年分别参加两个偶像选秀节目,黄双专心为他们打投,助力出道。“很多 CP 粉会做的事是把 CP 舞出去——产出、输出言论、豆瓣盘活。已经没几个人了,还有人居然可以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去舞,吸引到选秀观众来嗑。CP 很多时候和艺术家一样,有些身后哀荣,分离了之后才莫名其妙身价抬升。”

黄双战略性半嗑半舞正主在选秀中跟其他人的 CP,没法真情实感,她觉得“快消版养成系”的短赛程不足以让 CP 发展出丰富的关系。但对秀粉来说,快消品、限定式的 CP 可能也够用了。“CP 一炒,变废为宝。如果只是单纯说我哥哥又高又帅,业务好,你会不会入坑完全见仁见智。但是打包出售——这对 CP 非常好嗑,有霸总,又有小娇妻,你会容易沉浸于二元关系中。”黄双说。

如今从事传媒行业的丹妮熟悉业内操作。她说,选秀节目逻辑是打造人,让人物吸粉,推动后续商业效益。前期编剧给选手人设,宣传营销介入给出可能有 CP 点的建议,剪辑引导,观众反馈后节目组可能会推动受关注的 CP,制造互动机会。正片之外的衍生节目会为 CP 设置游戏、分组协作,持续不断为粉丝造糖,节目营销时会约人画 CP 同人图,固 CP 粉。 

但2013年《快乐男声》,还是大学生的丹妮“明知节目组在按头嗑,还是避不开地嗑”。夏令营式的宿舍里,15强同住,被24小时直播。到了6强,小团体恰好组成3对 CP。5进3时,其中一对被推到 PK 境地,官方拆 CP 的狠,丹妮形容是小说都写不出来的情节。少年哭成一片,她像死了一遍。越虐越嗑,嗑的不是爱情,而是复杂的、“往前一步和往后一步就卡在中间的微妙感”。

赛后少年们偶有捆绑活动,但等待下一颗糖的过程漫长,丹妮看同人文捱过去。继续追了五年,节目组赚完这波热度早放了手,正主谋求各自发展渐行渐远,丹妮热情递减。同嗑的粉丝大多爬墙别圈,一些人说着不再动真情,也有人说,“永远 RPS,永远被骗得热泪盈眶。”

养成系有一套让人深入其中的复合玩法,也是一个更典型的“楚门的世界”。“就像一个大型社会实验,抓一帮小孩,放在聚光灯下,每年拍物料,拍物料,拍物料,给人提供研究其他个体的机会。小孩会因为对镜头的敏感,改变人生轨迹。”有时她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但是进而会想,这事也管不着,提供了就看。

去年为了想明白为何 CP 一定要分离,她研究楼和画的养成体系,发现似乎换一批孩子,公司还是能让粉丝爱生爱死,工业流水线式打造偶像的高效同质让她滤镜碎了一地。

“楼运营 CP 最开始跟画的理念差不多,后来会人为创造这样的机制——假设要组10人团,那抓30人在公司里,拍一起训练的场景,展示好坏皆有的人际关系,又告诉他们,必须只留下10人。这样当然能压榨出很多建立在小孩的迷茫痛苦之上的东西,而且能保证最后留下来的有些人关系很好。这个模式下可以设定好大逃杀的剧本,接下来只需要小孩参演其中。

“对小孩来说不太人道。小偶像未必知道是在付出某些换取某些,但他们是主动还是被动献出这些东西,是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很难说清。”    对比了养成模式后,黄双发现画没前途。分开选秀好歹能出名。她放下执念。现在只能深夜在微博广场看 CP 粉无糖可嗑思念成疾的发疯众生相,有时兔死狐悲。她说,像考古了一部《红楼梦》,故事里陪伴最久的两人最终分开了,轮到看客疯了。

《陈情令》中的肖战与王一博。

《陈情令》中的肖战与王一博。网上图片

圈地想象

在西彻和桃子通过贴吧和同人文与同好们集体宣泄对偶像的爱意往前再倒十来年,同人写作和粉丝社群文化已经在中国兴起。 当时默认规矩是“新手蹲三年”,2002年使用着校园网的 F 在小论坛不写文都不太敢说话,像踏入别人领地,“早期氛围更好,但阶级化。圈层之间有明显的鄙视链。”学者粉丝 F混迹过多个同人圈,她认为,一个重要的节点是手机能上网,差不多那时候一批低龄同人女出现。《盗墓笔记》中的 CP 引入大量人,贴吧成了最大的集散点。贴吧用户被认为不懂规矩,容易让圈外人看到耽美。腐女渐渐浮上水面是从那时开始的。 

2014年左右贴吧凋零、许多新人的追星阵地转向微博,西彻工作也变忙,逐渐淡坑。几部双男主电视剧相继播出后,LOFTER 成为中国同人写作的集中地。F 在 LOFTER 上看文,脱离了早期基于校园 BBS 联结的高纯度、精英向小圈子,发现同人圈不太平。她见证了无数次争吵、LOFTER 上 CP 文的 tag(标签)学的演进过程,也眼看着自己翻译的同人文自前年开始一篇篇不明缘由地被锁。

等到丹妮2018年进入 LOFTER,tag 如何打有了基本共识。“必须做好预警,是礼貌。普遍认为打上合适的tag之后,就可以写 CP 文。明星基本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他们不要点进来看,我们也不把文拿到他们面前,不把事情搞得兜不住,互不打扰。”

微博在2016年推出超话社区。桃子2019年成为博君一肖(王一博 X 肖战)CP 粉并为之写文,一般不会发文进 CP 超话里,除了“团建”这样的特殊时刻。超话对发表文章要求严格:禁止色情,不能泥塑(即逆向玛丽苏,一般指代粉丝欣赏男性偶像身上的女性特征,或在文/图创作中把偶像创作为女性形象)。泥塑这一行为将偶像女性化,意味着偶像从性主体的位置被转化为性的客体。在部分人看来,剥夺主体地位或许对偶像是一种冒犯(这种观点本身或带有厌女倾向。2020年初,一篇将肖战设定为性别认知障碍者、平时穿女装的博君一肖同人文被部分肖战唯粉以“这种行为不光侵害了艺人名誉权,还污染了网络环境,带坏了一大批缺乏判断力的未成年小粉丝”等理由举报。这也代表了粉圈对泥塑的一类观点:泥塑对偶像形象不利)。

写作时桃子也会自我审核,比如,她写正主骑摩托车,不敢写他摔交受伤了。“我怕被说,你在诅咒他。”第一次在微博遭遇出警,是因为她发了不看好《陈情令》中一对配角 CP 的言论。那条微博评论很快破百。站不同 CP 的剧粉原著粉都来吵架。她把微博删了。后来别人告诉她,下次要用缩写,“别人搜微博广场,会搜到你。”

在 F 看来,是因为中文同人圈动荡不安,社群每次迁移都要适应新平台的规则。“社群不断摩擦出的一套共识是什么,这是体现同人这个圈重要性的地方,”2018年耽改红利出现后,RPS 急剧增多。特定题材不能写之外,主要共识就是“圈地自萌”,“所谓存在即合理,很多时候只要不搞出事来就随你怎么玩吧。” 

在黄双的理解里,圈地自萌本是不让打扰正主,后引申出 CP 粉和唯粉互不打扰。“唯粉会警告 CP 粉,不能在明面上舞,影响不好。这样反而会形成一些畸形的东西,比如 CP 粉迷恋偷着嗑的感觉,好像这个秘密只有我们享有。明星团队也有顾虑,自然而然收缩糖量,刚好和偷着嗑的情况形成闭环,糖越少越嗑,放出来一点就让人兴奋得要死,像饥饿营销。”

F 说,“圈地很多时候是粉丝表演出来的一套对外界的阻拦、营造的假象,不可能不出圈。”要维持社群又不被大众发现,现在很难。“以前一些论坛要先做任务,累积一定分数之后有一些版块才会对你开放。” 

一个相对封闭的圈子安全,但可能因不被了解而蒙受污名。“这是没有办法克服的矛盾。腐女本来就是在做一些很容易被污名的事情,尤其是女性写色情的文章,女性在‘亵渎’经典文学,怎么说都好像不对劲。”

写作练习场

“在西方一直有这个说法——同人圈是写作的练习场。很多作者是从同人圈出去的,最早在一个圈里互相教写作,看写作,学会写作。同人圈本质是我萌一个东西,要找到和我喜欢同样东西的人,然后一起,会很快乐。”F 说。

桃子高中尝试过写古言,网站编辑看好她,但更新十几章也没什么人读,“太寂寞了。”她亲测,同人文容易招揽读者,微博上发文火不火有道金线:单篇更新评论数是否过千。有时文章反馈平平,桃子伤心:写得那么辛苦,有必要吗?不喘气地写会重复吗?读者会腻烦吗?但脑中总是忽然冒出一个好妙的梗,不能不写,源源不断。

高萌也写过武侠和青春疼痛文学类型的原创,同样缺少动力,半途而废。少时受韩寒、郭敬明那一波作家和网络文学的冲击,她对文学的理解不再只是名著,似乎只要有创作欲,坚持写,故事就会被看见。她保存着一叠写满小说大纲和人设的纸片,只是那叠纸片没能生出完整的故事,阅历和笔力不足以平地起高楼。

在选秀综艺《明日之子》相关的一个豆瓣小组里,高萌有一栋评论盖了六千多层的高楼。她发帖连载养父子设定的背德文,主写四人,涉及群像,“任何两个人之间都可以拉出一条线,排列组合的过程很有意思”。嗑的是美好感情,她说,想要获得更多快乐,就不要判定 CP 之间是爱情。

写下第一篇同人是在八年前,某天早上高萌骑着单车,一个群像故事在心里冒了个泡,本想写中短篇,却越写越长,4个月不间断地写了几十万字。到角色写告别信的尾声,她边写边哭,中断了好几次。

现在她常往 LOFTER 上扔脑洞,脑洞是在三人群里聊出来的,另外两位是在前圈结识的朋友。去年,她想嗑《明日之子》内一对冷门 CP 但文少,聊到同人写作流行的养父子设定,她想象一对 CP 分别带崽是什么方式,CP 分手多年后重逢是怎样的场景?带小孩参加商场亲子才艺大赛?养子都爱上养父之后会怎样?似乎人物行为不由控制了,于是她偏离现实构筑起供人物生活的平行世界。

《山河令》中的张哲瀚、龚俊一。

《山河令》中的张哲瀚、龚俊一。网上图片

一开始想偷懒,去他的情节,直接写性,就用“捡手机”(一种近年流行的同人文体裁,作者以“捡到某某的手机”开始,窥探 CP 的恋爱记录或相册)的形式写擅长的对话。但只能承认自己是 CP 接一个吻都要铺垫八千字前情提要的作者,也发现捡手机文学的局限性,于是她正经想象一个人通过偷窥手机和监控生活去了解其他人,故事中出现了“我”。“我”也是嗑 CP 时屏幕旁的粉丝们。“我”的负罪感在文里被几次提起,因为正主现实中遭遇私生,她担忧继续写下去是否会鼓励类似行为。

她想写猜不到的故事,跟读者博弈,偶尔回馈,比如预料最开始想写的结局会让有情感洁癖的读者不能接受,转而定下两对 CP 最终 HE(Happy Ending)。连载中途她发起投票,问更希望这四人如何排列组合。她观察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读者,但惧怕笃定是爱情而嗑生嗑死的读者。“不管爱情是否存在,现行社会框架之下不被认可。如果真是爱情,BE 的可能性更大,不然最后结婚吗?不结婚那各自有另外一半吗?如果是,对这份爱情会有伤害吗?对各自另一半会有伤害吗?是要从两人关系变成四人大家庭吗?”她认真想。 

养父子文里她写到 CP 重逢,没多久,她跟老友时隔多年后再见,当晚她想,原来“和还没有放下的人”重逢并不是自己写的那样草率。

居无定所

高萌今年初参加了 CP 粉策划的情人节联文活动,和同好一起写文狂欢,但她的番外不知原因地无法在 LOFTER 上发布。“最让人难受的是不清楚屏蔽标准,尝试发出来特别吃力。只能用网页端设置定时发布,如果设置不了,就把文先删一半,看是上半部分还是下半部分的问题,再一段一段试。”创作欲望被降低,“会想是不是连‘肉眼可见’这四个字都不能写了?拿什么词代替?有很多限制。”

黄双的 LOFTER 账号因为一篇只写了些甜甜恋爱的清水同人文被莫名炸掉,她非常愤怒,很少再写。去年开始,桃子在 LOFTER 上贴全文,基本都无法发布,外链也被精准屏蔽。“一群人被赶到这里又被赶到那里,居无定所,每一个快乐老家都会经历一次被撬掉的命运。”高萌说。

频繁被迫转换平台对社群是“毁灭性的打击”,“这就是一种抑止女性写作的方式。为什么我对 AO3特别有感情,因为 AO3不用看别人脸色,完全靠粉丝捐款运营。”F 说。AO3(Archive of Our Own)由非营利非商业组织,二次创作协会 OTW(Organization for Transformative Works)拥有并管理,2009年对外开放。

F 统计过 AO3近几年来每月新增文章里中文文章占比变化趋势。2019年初 AO3上中文文章猛增,跟 LOFTER 锁文和天一同人本事件、深海案有关。去年暑假,AO3中文文章有一个小波峰,因为假期和 LOFTER 下架。AO3志愿者球球也说起,一位同事搜集过 AO3数据,发现 AO3上中文作品数量上升时间大致能对应中国国内平台变动时间。

“其实我们很期望能够接收一些作品,哪怕作为‘停车场’(将限制级内容单独发布)。AO3有点像接纳难民的平台吧。”球球说。2019年3月,因为涌现了一批中文tag,OTW 招中文志愿者。球球提交表格后接受两个月培训成为志愿者,负责标签管理。她每隔两三天上线,有两百个 tag 待处理。有不熟悉英文而不填或填错的,有把 AO3当作存档点的,有搞 RPS 怕被出警于是 CP 名乱填一气或用暗号的,有注明是 LOFTER 某文第几章被吞内容的,球球只能想尽办法看文判断 CP 然后归类。

去年2月,肖战唯粉对 CP 粉同人文针对性的集体举报后,AO3被屏蔽,引发一系列后果,被称作“227”事件。“227”之后的一周,一位外国同事在组里想念以前堆积如山的中文 tag,“看不见它们了,突然有点悲伤。”

当零食吃的东西

“榕树下”关闭后,西彻跟朋友们失去写文阵地和线下聚会的由头。西彻精神空虚,去韩圈找寄托才接触到耽美,“还可以这样?男人之间碰撞可以发出这样的火花?”——受访的作者类似的体验有“我反复确认,竟然是两个男的”“两个男的谈恋爱已经是新鲜事了,竟然还有‘带球跑’的”。

西彻合租的室友在她的影响下看一些原耽,她只嗑好看的人。合租的另一户就是一对同志情侣,日常是两人每天一起做饭。室友失望,原来同志并不是电视里演的那样。丹妮也提起,嗑上头时,一位一起嗑 CP 的同志怼一句,这不是很正常吗?他不大看 CP 文,因为有雷点或者日常不写实让人出戏。丹妮念大学时才意识到身边有同志群体的存在。她成长于小城市,同性话题被避而不谈,听说的也就是两个女生举止亲密之类的流言。嗑 CP 之后,丹妮开始观察周边人的互动,好奇身边同志的心态。

时常有批判说耽美不指涉现实、消费同性恋。“现在讨论这个话题是要给同性恋更多的声音,还是想要压抑女人的声音?区别很大。如果是前者,我觉得是应当的,但是我现在更多看到是后者,只是不想看女人说话而已。”F 说。

“耽美整体成为禁忌,相关的想象说出来一点是一点,就不要再苛求了。这是一个大家当零食吃的东西,要求它营养丰富,不是很切实际。对作者们求全,不是不可以,但不能太压抑吧。尤其如果说所有耽美都是对性少数剥削的话,有点扣帽子。”F 说,“(幻想空间还在的时候)我们只能鼓励作者警惕资本的收编,不能猎奇,应该更加真实地关心 LGBTQ 群体。资本收编会造成很多阉割,耽美大众化会变得更加保守。

“因人而异。你不能进入作者的脑子看她在想些什么,文本又有很多种解读方式,这只能是一个讨论空间。但耽美到现在为止,可能最有效的也就是这个讨论空间。”

F 观察到,耽美同人题材在慢慢收缩,撕的越来越多了,愿意探索边界的变少了。最早她看的同人会谈论社会和主角的黑暗面,包括同性恋问题、敌人之间的虐恋、狎妓、吸毒,不会有预警。文里有蛮多伪乱伦,真乱伦也有,一些有很明显的弑父情结。十几年前晋江上讨论过一句话小说怎么带出最多梗——“儿臣们罪该万死,又让父王怀孕了”。到2015年的楼诚(谍战剧《伪装者》中的明楼 X 明诚 CP)圈,一个永恒矛盾是怎么处理1949年以后的楼诚。战争年代楼诚是间谍、是革命者,之后他们会怎么样,有一些想在文革里面把两人花式杀掉,或者解放以后直接把他们扔出国,还有讨论不想让他们在文革受这种苦,“本质上是一种良性的讨论氛围。”

《陈情令》中的肖战。

《陈情令》中的肖战。网上图片

审核和商业化之下,缺乏允许人认真写作的氛围和平台。“耽美同人又有一些奇怪的转向,比如泥塑,小妈、嫂子题材(将 CP 一方在文中塑造成另一方的小妈、嫂子角色,让两人产生感情)。” F说。 她觉得小妈、嫂子文学,都将弑父情结淡化,很多时候只是一种性癖的体现。

黄双前阵嗑耽改剧 CP 的室友吐槽 LOFTER 日榜的前几名全是小妈、嫂子文学,泥塑性转一条龙。对于近两年盛行的泥塑,黄双自然地接收了,仿佛那只是一种新玩法,但她自身承认正主是特别的男性和泥塑“就要把他当作女人,他做女人更精彩”的逻辑相悖。“我的理解是,这种文自我投射比较多。泥塑的姐姐形象在 ta 心中非常有魅力,很纯洁,但又有很强的性吸引力。可能ta不是很信任现实中的 BG(男女向)关系,没办法在追星时幻想这种。但如果泥塑男性,相当于一开始就预设 CP 间的类男女关系不可能真的实现,格外吸引人。”   “男性对女性的凝视比较视觉导向。女性虽然这些年扯大旗说要搞男色消费,实际上没有办法完全从肉体出发。俊美的肉体和一些人格魅力或者很苏的东西组合成的形象才能够最大程度吸引女生观看。”黄双说。

高萌觉得,女性对男性的欲望观看和书写,不会对男性产生实质威胁和伤害。但女性看 BG 中的性和暴力,会因贴近现实而有心理负担。对于小妈、嫂子文,“好作者能拎取人物去性别化的特点。有一些美的部分,比如奉献或者牺牲,或者照顾弱小动物的包容感。把他写成温柔的母亲,存在儿子的窥探欲、占有欲。很多写得好的泥塑文、性转文里会有一点救赎向。”

只要没有心,就不会伤心

蔚澜有十余年的耽美阅读史, 初入耽美时接触 ABO、星际、机甲、修仙各种类型,她仿佛“开眼看世界的刘姥姥”。比起言情小说,她更喜欢读耽美中横亘的现实阻力,“社会的反对更能考验人心。”少时生活平静,她看文喜欢“虐得欲仙欲死虐到心脏痛”的。焦虑成为日常的现在,不能看太狠的虐文,她就想嗑点小甜饼,一定要有快乐的结局。

她曾经看多了言情文之后梦到走在路上被车撞,然后碰上一位帅哥。不时有男明星入梦,甚至拥抱她,她能感觉到对方“温暖的胸肌”。在数年耽美阅读的洗礼下,她潜意识认定人最美好的状态是“又强大又温柔”,也用这一标准去审视丈夫。

蔚澜的丈夫有主见但不温柔,有一阵蔚澜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总是提要求。某天把他整哭了蔚澜才意识到,“小说终究还是骗人的”。但耽美中的那些美好结局让她相信,与丈夫总能在坎坷的感情里共同成长。朋友问过她,哪来的信心解决生活中的难题?她想,可能真是看耽美看来的。

婚后周围人对妻子角色的想象,如生个孩子,让蔚澜很有压力;离婚冷静期的实施让现实似乎摇摇欲坠,“我活得很不真实,活得又不开心,那会不会很想让别人的人生代替我的人生呢?肯定是会的,那我就没有动力去过自己的生活。”她退了云次方的粉丝群,删光相关微博。

三个月后,在读博的高压下,她又对耽改剧《陈情令》上头了,夙兴夜寐嗑。“有很多从《镇魂》爬墙过来的,大家的口头禅都是‘不要认真,认真就输了’,见势不妙就撤退,随时准备好被提纯(在饭圈中,指从 CP 粉变为唯粉)。”剧没播完,已经硝烟四起,“黑装粉,混进来问有什么好嗑的点,转头就一个一个破嗑点。比如你微博说在嗑他们,就会收到私信,一条条列给你看,你嗑的这个东西怎么是假的。”

她警惕地嗑着博君一肖,在“还是想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爱吧”和“只要没有心,就不会伤心”间摇摆。剧播完大约一个月,提纯、黑热搜、大粉退圈、小组解散,连环打击下,蔚澜撤退了,之后只偶尔从关注的玄学博主那儿看看 CP 是否未来可期。

西彻在2018年当过一个夏天的“镇魂女孩”,剧中一人化作灯芯一人永远消失的结尾“太狗了,哀嚎一片”,她上 LOFTER 写了一篇她心目中的结尾——俩人都活了,过上甜蜜日子。她从巍澜顺势嗑到两位主演的真人 CP,但剧终后第二个月,双方也开始提纯。“这我理解,但粉丝撕得难看,就很讨厌了,我赶紧止损。”西彻的一位基友说,“只要墙头多,房子永远不会塌。这个塌了,换下一个。”基友见一个爱一个,一年换一对 CP。

吴亦凡。

吴亦凡。网上图片

吴亦凡解约对桃子冲击极大。“你觉得他们怎么会分开?但最后还是分开了。”嗑牛鹿最上头时,她写了一篇倒叙结构的文,约十万字,以吴亦凡解约开篇,由此回忆牛鹿的欢乐时光。经历了一个个虐点,吴亦凡回到 EXO,和鹿晗破镜重圆。桃子没想到她以之为悬念的创意一语成谶,这篇文在吴亦凡解约以后火了。

她以前没当真。解约新闻爆出那天,她从六楼哭到一楼,和一个同样心碎的姐妹手拉手在教室门口哭。哭是怪吴亦凡,让她们梦碎。桃子想全出掉买的昂贵的官方周边,不玩了。还是留了下来。她像对待前任一样“封存”牛鹿,用一个吴亦凡的牵手袋(“你拿着那个手提袋,就好像是吴亦凡在牵你的手”)装下所有周边、专辑,塞进柜子最深处。她一直知道它在那,但从未翻出来看过。妈妈不知道她的 CP 塌房了,以为女儿对明星的迷恋自然消退,“她觉得我只是长大了。她不知道是因为我受伤了。”

直到看到《陈情令》片场双人采访的一段花絮,桃子才重拾嗑 CP 的快乐。补完剧集,她到 LOFTER 看文,那时“博君一肖”榜上每分钟都能刷出新文。她点进热榜上的一篇,文笔平平,她想,还不如自己写。她的第一篇文是民国题材,起笔于夏末,写终章之日恰逢《陈情令》演唱会收官。演唱会毕,演员站成一排,以角色的身份对台下鞠躬告别,主持人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观众大喊:“来日方长!”手机放着直播,桃子“一边看一边哭一边键盘啪啪啪打”。 她笔下的 CP 经过一系列磨难,也拥有了 HE。

“经历过牛鹿的事情以后我就知道,有时所看到的情感不一定是真的,可能只是营业。”

“会觉得你构建出来的博肖宇宙是比真实要美好的?”

“嗯。”她说。  

原来我们想象的是美好

蔚澜的首篇云次方同人是回溯两人从相识到毕业戏中舞台初吻的心路,但文没有结局,点到为止。“我始终不觉得他们可以 HE。他们可能想不清楚,社会也不会允许他们想清楚,环境会推动着他们往所谓的更符合社会规范的方向走。”

前年云次方粉丝见面会上,二位正主当场观看同人经典剪辑《真相是真》,但把配乐改成了《睡在我上铺的兄弟》,“阿云嘎直接说,我跟他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但你们愿意想象美好也很好。”群里 CP 粉疯狂刷屏,觉得终于得到了承认和保护,不少姑娘在前圈经历过轰轰烈烈的提纯。“虽然 CP 粉购买力很厉害,但非常为两家唯粉不齿,觉得她们就是一群脑补狂魔。当嘎子这么说,她们就说,原来我们想象的是美好,原来我们不是肮脏的。”

云次方(阿云嘎X郑云龙)。

云次方(阿云嘎X郑云龙)。网上图片

嗑 CP 说出去羞耻,高萌说,“说不好听点,别人会觉得变态——每天没事老 YY(意淫)两个男的之间有爱情,还要写他俩谈恋爱,上床,生孩子。”三次元已经不够快乐了,他人知道腐女身份后给出的反馈也许是负面的,高萌干脆不提。被问起为什么不快乐,她只回以反问,三次元让人不快乐的事情不是很多吗?嗑 CP 和写同人文都是在寻找同类,建立共同领属地,只需要在一个话题上有交集,只需要网络就能不费太多精力保持愉快的关系。

黄双没什么耻感,她将看 CP 文跟谈恋爱的地位并置,甚至有时看文更重要。“嗑 CP 为了快乐,CP 和同人世界是超脱于现实之外的乌托邦。”她向朋友抱怨,找男友越来越难了,现实中的男性让人失望。一位朋友说,她嗑 CP 后,好像可以不谈恋爱。黄双告诉她,她不是个例。“可能因为都是某种情感活动,嗑 CP 导致人在其他方面的情感需求稍微降低,或者从 CP 里嗑到的纯化的情感和更加琐碎的现实之间的鸿沟让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某天,黄双突然被姐姐问是腐女吗?黄双说,是啊。姐姐没什么反应,反而在知道妹妹追小偶像的时候不能理解,“你不会恋童吧?”身边有朋友的母亲知道女儿是腐女后,怀疑女儿是同性恋。女儿说,我嗑男人的 CP,为什么怀疑我不喜欢男人?

可以确定的是,昌珉喜欢女人,去年他结婚了。西彻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大家都很心碎。我无所谓,有糖我就写,没有就不写了。”西彻形容自己这两三年“半脱粉半佛系”、“没有什么本命不本命”,偶像出了专辑会买,“毕竟年纪大了稍微有点钱我多买几张。”她追过两次演唱会,都是看台票,离偶像不会太近,她需要距离去保持一个想象中的他。“其实如果追星特别狂烈,真的会影响你的婚恋观。”西彻说,明知不现实,仍会忍不住比较眼中的偶像与现实中的男性。她最大的追星收获是找到了两位女性朋友,准备一起养老。

采访前不久,桃子开了几个新文坑,结束了一篇预期很高的博肖同人。她有许多卡壳的时候,但那一篇文,她在回家的旅途中望着车窗,灵光一现,整个故事大纲流淌出来,有悬疑、替身、悖德、假死等元素,两人在互相欺骗中相爱。她写得非常顺畅,非常满意。

(球球申明,她的回答仅代表个人,不代表 OTW 组织。部分注释参考《破壁书》。文中受访者皆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