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1938年4月國民黨第五戰區的“台兒莊大捷”,到底應如何評價?

台兒莊會戰,在戰略面角度看無疑是中國軍的勝利,是第五戰區以絕對優勢兵力進行廣範圍的戰略包圍,及在台兒莊局部戰鬥中頑强抵抗的結果。最終迫使日軍放弃台兒莊攻略計劃自主撤退。可謂戰略面勝利,但從本書的研究結果看幷不宜稱爲戰術,戰鬥面的“大捷”。

日軍方面的敗因主要是過度輕敵,以寡兵孤軍深入,在台兒莊苦戰持久,最終使前綫部隊失去了攻擊銳氣。可以說是不瞭解戰場實情,一意孤行强令部下不斷突擊的,日軍上層戰略指揮失敗的結果。

爲什麽說中國軍有戰略面的勝利,但戰術,戰鬥面未取得大捷?

第一,因爲最終的反擊戰鬥,與大量殲敵的事實幷不存在。從本書各章節的考證結果可看到,所謂4月6日中國軍的反擊,事實上是一個有命令,無實質內容的之上談兵。湯軍團(被擬為反攻主力)和孫集團軍(被擬為協力部隊)哪一部都沒有能按部署內容發起攻擊。而日軍瀨谷支隊在國軍沒有意料的情况下,突然有計劃,有秩序地進行了自主撤退。此李宗仁的反擊命令,和瀬谷支隊自主撤退的事實為背景,軍委第三廳展開“擴大宣傳”攻勢,人爲地演出了反擊,殲敵戰的大捷。並以此內容取代了歷史,延續至今。事實上,6日夜發現日軍隱秘撤退後,國軍孫連仲部有跟踪前進,收復失地的行動,但不存在與敵接觸,反擊作戰,大量殲敵,並使日軍潰敗的事實。翌7日夜,深陷於台兒莊東戰場的湯軍團,對突圍撤退的阪本支隊寡兵也只追(跟踪)不擊,畏懼接戰,最終導致了日軍兩支隊萬餘人安全退出戰場的結果。

第二,從攻擊與防守的戰術角度看,戰役從始至終,日軍方面基本上處于主動攻擊態勢。而中國軍方面,除了東部戰場湯軍團與阪本支隊數日間以十對一的攻防,對峙外,基本上處于防守態勢。國軍直接對戰兵力雖7倍于敵,戰略面也不見主動,積極的大規模出擊。另外,發生在“大捷”宣傳開始後,4月7日晝間的最後一戰(東部戰場的日軍“一擊作戰”),主動展開攻擊者仍是瀨谷支隊從台兒莊撤出的一部(步63,此日攻擊失敗)。“大捷”後4月8日的第一戰(泥溝西方高皇廟附近的戰鬥),同樣也是日軍方面對追擊到來的中國軍張軫部的主動攻擊(步10對110D,此戰鬥日方面大勝)。專心台兒莊防禦的第二集團軍(孫連仲)方面,雖以四對一,但仍陷入苦戰,基本上不存在主動反擊當面之敵(瀬谷支隊)的能力。而以十對一,兵力面綽綽有餘的湯軍團,面對阪本支隊六千寡兵,同樣行動畏縮,躊躇不前,每每逸失重要戰機。此狀况直持續至台兒莊戰役結束後4月7日夜的追擊戰。

第三,從戰損比較面看,若按國軍戰史叢書《抗日戰史,徐州會戰3》中的統計,台兒莊戰役期間,第二十軍團(湯軍團)方面 3月17日-4月19日期間,參戰官兵72278人,傷亡,失踪官兵約20342人(146頁),第二集團軍(孫連仲)方面 3月22日-4月7日間,參戰官兵46150人,傷亡失蹤官兵約7560人(165頁)。合計損失27902人。(此統計內容中,由于湯軍團的統計期間超出台児莊大捷10日,所以實際損失數應不足此數)。

筆者按孫連仲,湯恩伯各次戰鬥後對軍委會上報的損失數字計算結果,湯軍團(缺第6,第21D數據)3月16日-4月17日間陣亡3598人,負傷6893人,合計損失10491人。孫集團軍 3月23日-4月7日間, 陣亡3236人,負傷5417人,失蹤318人,損失合計 8971人,兩部合計損失總數爲19462人(其中缺湯軍團中兩個師(6D,21D),湯軍團以外兩個(13D,110D)師統計)。按以上兩個統計推算,自3月16日滕縣赴援以來至4月7日台兒莊戰役結束,各戰場(包括滕縣,臨城,韓莊,嶧縣,郭里集各戰鬥,不包括臨沂戰場),中國軍全體的損失,也應在22000-23000人上下。

對比之下日軍第十師團3月3日-4月7 日間戰死491名,戰傷2090名,合計死傷2581名(第十師團戰死者統計表)。此統計包括3月14日瀬谷支隊南下以來的所有戰鬥,和長瀨支隊(步兵第八旅團)在濟寧,兗州一帶作戰的損失數(約150人),不包括軍,方面軍配屬部隊的死傷。另外赴援台兒莊的第五師團坂本支隊,3月31日-4月8日作戰期間,在台兒莊戰鬥中共戰死184名(《官報》數據),負傷數不明。

按以上不完全統計,日軍在同時間,同一戰場中的總損失總數約2600-2800人,與國軍方面約22000-23000人的損失相比,約為其1/9。再看被認作爲反擊戰,殲滅戰發生的4月6日夜或4月7日夜,瀨谷支隊和坂本支隊從台兒莊撤退中的損失實態,由于沒有發生過實質性戰鬥,兩支隊約15000名部隊在戰場撤退中的損失,按筆者考證合計也不超出10人。以上即是檔案史料中出現的“台兒莊大捷“實態。從戰損(戰果)對比面看,稱台兒莊的戰鬥爲戰術,戰鬥面殲敵的“大捷”,實有勉强之處。

可以說今日的“台兒莊大捷”,是以戰略面的勝利(日軍從台兒莊撤退)爲背景的政治宣傳攻勢的産物。長期以來,被渴望打敗日本侵略者的國民所相信,接受,化為抗日戰爭的精神食糧。戰後經過宣傳,教育又被刻印于全民族的抗戰“記憶”中,出現在各種戰史,課本,小說,影視,文藝作品里,但如本書考證結果,其內容與事實相差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