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與他的金紙
西邊日出
太陽逆向升起
光影銜接成一條天際線
紡錘型浮標自浙江上岸
岸邊有零星的雛菊…
中元[1]後一週,我和朋友A去三芝雙連石滬的海邊走走。[2]
午餐前,我把朋友A借給我的書《少年維特的煩惱》還給他。「浪漫主義時期的文學作品我恐怕無法整部讀完。即使我嘗試努力理解他的背景,也無法完整啃下各種小宇宙爆發的內心獨白橋段。」「我大概讀到前面四十幾頁,就直接翻到〈十二月二十一日〉聖誕節前的最後一篇日記了。」「而他竟然可以在同一天續了快二十頁的內容,即使知道身分界線也依然愛著人婦的維特,就這麼舉槍自盡了。」「作者描寫維特死亡花了快半天的時間,讓他有如自身書寫《福音書》內的耶穌,掛在十字架上在旁人陪伴的中間嚥下最後一口氣。」我告訴A:「我覺得你很像維特。內心劇場使得你走起路來都像只蝴蝶似的飛舞轉圈。」而我內心沒告訴A的則是:「我擔心你跟維特一樣那般死去。」
下午我倆從淡水騎機車出發,本來預計逛北海岸一小圈,從北新庄接三芝到白沙灣,再繞雙連石滬回淡水。結果到了白沙灣,發現人滿為患,「果然人們都被疫情給悶久了,趁著夏天的尾巴來海邊玩水。」我努力再往車龍前騎一點,但眼看塞車沒有盡頭,便索性掉頭往三芝的方向騎去。從主道2乙彎進小路後直走到底,就可以看見三芝雙連石滬了。那時只有小貓兩三隻,很適合下車走走。
由於我倆都沒有帶拖鞋,A決定光腳丫去沙灘走踏,而我則留在岸邊的草地上欣賞沿岸風光。他才一腳踏進沙子內就急得朝海水奔去,不是因為想重回大海的懷抱,而是單純由於沙灘被太陽烤得炙熱。我看了眼A和其他戲水的人,以及父母帶著小孩在沙灘搭的小帳篷,海的顏色把天空映得湛藍,好似一面凸透鏡。蹲下身子,我看見鞋子踩在一只寫著「浙江」的紡錘型浮標上,下標「耐壓水深125米」。想必這海廢也見識過淺海的溫度,凝視一望無際的藍,漂流上岸。腳邊還有小黃雛菊零星綻放,好似想攫住初秋大熱的光彩。附近同樣散落幾處的則是比菊花更少的金紙[3],與之同中元聯想在一起時,我只是在想「死後的靈魂是否還有力氣花這筆錢」。
如果時候到了,我已走去。請不要為我燒金紙,為了地球順暢呼吸的緣故。
[1] 《儀禮.覲禮》記載:「祭天,燔柴。祭山、丘陵,升。祭川,沉。祭地,瘞。」原本是古代中國天子祭天、地、水的禮儀,後來由道教發展出崇祀三官大帝的三元節。即:上元節,農曆一月十五,又作元宵節,為天官大帝(堯)的誕辰;中元節,農曆七月十五,為地官大帝(舜)的誕辰,道教後來亦將該節日發展為亡靈祈求赦罪的「中元普渡」;下元節,農曆十月十五,又作消災日,為水官大帝(禹)的誕辰。
[2] 時處暑.天地始肅,農曆七月廿二。
[3] 當時所看到的應為銀紙類的「小銀」,專門給好兄弟使用的,亦當作過路費。而與之相似的則是金紙類的「福金」,通常是給基層的神明使用,如:福德正神等。參考:張嘉渝(2018年8月21日),《金紙銀紙怎麼分?》。檢自https://playing.ltn.com.tw/article/9840/1 (Sep. 14, 2021)
- 本文寫於 白露.鶺鴒鳴,上完政大碩班第一堂課「希克《惡與慈愛的上帝》研討」後,憶起在上一個節氣的某天上午參加完第一次茶道體驗課程,下午與朋友A出遊至海邊走走的故事。
- 閱讀時可以聆聽 貝克小姐的歌曲,《躺在時間的海裡凝望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