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因“信”的力量而改變
為了最終的目的,沒有比“信”的力量更重要的東西。
中世紀,早期經院哲學家安瑟爾謨曾經提出過一個十分經典的論調,“信仰,然後理解”。在面對理性與信仰之間的衝突時,站在理性一邊的人們通過邏輯、經驗現實質疑神的存在。客觀來講,不放棄使用知性範疇去理解的話,人們永遠也無法跨越理性與信仰之間的深壑。安瑟爾謨這個提法非常的有趣,他反其道而行,覺得不是理解以後才選擇的信仰,而是信仰才是理解的前提,信仰是理解的出發點,沒有信仰就不會有理解。而大家在討論信仰的時候,往往都是站在不信者的一邊出發去探討的,在安瑟爾謨蘭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達到目的的。時隔幾個世紀後,現代哲學家祁克果又說“沒有冒險就沒有信仰。”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到了現代,很多哲學家都認識到,哲學如果無法解決生活中的問題,將失去其生命力,就像為了復活佛教而產生出的貼近生活的禪宗一樣。自黑格爾以後,哲學家都开始更加關注個體的人、有血有肉的人,人的生活,人的實際的生存困境。那麼,早期安瑟爾謨的這句話,對我們現在的生活究竟還有沒有價值呢?尤其对我們這些並不屬於任何一個宗教教派的人來說,到底有多少價值呢?
在世生活,不可能不涉及到“信”。而“信”的對象,必然永遠都將是一個尚未完成的潛在的對象。如果沒有對某些事情的“信”,我們是無法正常生活的。這個問題早在哲學家休謨那裡就已經清晰的論證出來的,知識無法讓我們得到確實的關於未來的任何東西。簡單的舉個例子,早上起來出門,你需要過一條馬路。你通過簡單的歸納推理得出結論,等到綠燈亮起踩著斑馬線就可以安全通過了。於是你照著做了,然後平安通過。但是在這個過程當中難道沒有“信”的存在嗎?那是不可能的。
關於知識的分類,休謨定義了兩種判斷,一種叫做分析判斷,一種叫做綜合判斷。分析判斷是主詞已經包含謂詞內容的判斷,分析主詞就可以得到謂詞,比如三角形是內角和等於180度的圖形,我們分析三角形這個主詞,就可以得到內角和180這個謂詞的內容。綜合判斷的謂詞是不在主詞的含義裡面的,比如明天會下雨,我們怎麼分析明天都無法得出會下雨這個謂項。而所有關於事實的知識都屬於綜合判斷,具有或然性,不是必然的。是我們依賴經驗做出的或然推理。但是根據經驗做出的推理,也就是歸納推理,其結果是不保真的。很簡單的例子就是我們看到的所有天鵝都是白色的也不能確切的論證所有天鵝都是白色。這其中的道理也很容易明白。所以我們對於未來所做的大部分推理都屬於歸納推理,都不能保證百分之百是這樣。即便是綠燈通行也不能保證不會被車子撞到。所以在這個行為中我們必不可少的就需要“信”的存在,我們相信別人也是願意遵守交通規則的人,我們相信制度對人具有約束力,我們相信別人也是希望珍惜生命的人。這些“信”保證了我們每天能夠“正常”地生活。
再往遠走一點,我們在追求自己的人生理想時,“信”的力量就更加明顯了。要想達到目的,我們首先需要相信目標是有價值的。其次,我們需要相信我們是有能力達到這個目標的。其他的我們還需要相信東西還有很多很多,比如人生是有意義的這個前提,比如地球不會在短時間內毀滅,比如未來自己的價值觀不會很快發生巨大的改變等等等等。這種種,任何一個“信”應該出現卻始終缺席的情況都可能導致失敗。就像我們在追求的路上常常會產生懷疑,一旦開始懷疑,痛苦便隨之而來。所有的精神痛苦均來源於自我懷疑。我們開始懷疑目標是否有價值,開始懷疑自己可能根本沒有能力去達成那個目標,甚至開始懷疑人生根本沒有意義,實現了理想也沒有意義,這種懷疑不但會導致結果的失敗,還可能對人的生存造成巨大的危害。“抑鬱現實主義(depressive realism)”就是這麼來的。
心理學家Lauren Alloy和Lyn Yvonne Abramson曾提出,較憂鬱的人未必會比沒有憂鬱的人能作出更貼近現實的判斷。經過實驗,結果果然是憂鬱的人更能夠準確的判斷現實。準確判斷現實的人卻更容易遭受“心理疾病”的困擾,這是為什麼呢?原因正是上文所論述的。缺少“信”的力量,會讓生活產生巨大的障礙。面對無法通過理性、邏輯百分百確定的未來,樂觀(即相信未來是會更加美好的心理狀態)的缺席會導致我們需要解決的問題成倍增加。因為你相信不會有事,就沒有需要解決的問題,如果你覺得你看清了現實,並看到了可能存在的問題與危險,你就必須需要解決它。有些嚴重的心理疾病,確實會讓你連過馬路都存在障礙。“信”的力量是保證健康,或者說保證正常生活的前提。
對於“抑鬱現實主義”的荒謬存在,泰勒(Shelley Taylor,1989)這樣解釋道:普通人往往誇大自己的能力和受歡迎程度。 抑鬱的人卻不這樣。 普通人常會在回憶過去的時候加上玫瑰色的光環。 抑鬱的人(除了嚴重抑鬱的)在回憶成功和失敗的經歷時則更客觀。 普通人大多對自己持正性的評價,抑鬱的人會既描述自己正性的品質又描述負性的品質。 普通人一般把成功歸功於自己的能力,而推卸失敗的責任。 抑鬱的人則無論成功和失敗,都認為是自已的責任。 普通人誇大他們對於周圍發生的事情的控制能力。 抑鬱的人就不太容易受到這種控制的錯覺的影響。 普通人不現實地相信,未來會賜予很多美好的東西,而糟糕的事情會很少。 抑鬱的人對未來有更現實的認識。 事實上,幾乎在普通人表現出過分的利己、控制的錯覺和對未來的不現實預期的每一點上,抑鬱的人都沒有表現出這樣的偏見。"悲觀而明智"確實很適用於抑鬱的人。(解釋來源於網絡)
無論是“抑鬱現實主義”還是堅守邏輯論證的人,為了保證自己的選擇是百分之百正確的,都很容易從“不理解就不能信仰”的原則出發處理理性與信仰之間的障礙。但以上種種,以及以往種種哲學家、心理學家等都已經向我們不能再明確的澄清,“信”是不可能被知識所證實的。如果不限制知識的範圍,信仰將沒有生存的餘地。而妄圖用知識去解決信仰的問題,就會遭受“二律背反”,帶來更多的問題。安瑟爾謨的沒有信仰就沒有理解而今也是在警示我們,必須憑藉感性、意志的力量去達成“確信”,去完成這一場“冒險”。從某種層面上講,這屬於一種“賭注”。如果你不把擁有的成本拿出來,並相信你選擇的那一個會給你豐厚的回報,你也永遠都不能“贏得”人生的比賽。你可以站在理性的懸崖邊上繼續推理與等待,但等待你的更可能是更高的障礙。祁克果說,“信仰正是內在的無限激情與客觀不確定性的矛盾”,“通過擁有最有激情的內在性而僅僅把握住的客觀不確定性,這就是一個生存著的個人的最高真理。”
自從近代以後,科技的發展讓人們看到了明亮的未來。像培根大喊出的“知識就是力量”等實驗主義、實用主義思想開始盛行,理性工具化更加讓人注重確定的東西、能夠被實驗檢測保證為真的東西,“信”的生存空間變得更加的狹窄。非理性的力量被遠遠忽視了。但不要忘記,人是通過感性出發來認識事物的,人只擁有感性直觀而永遠不可能擁有理性直觀。這種生理構造決定了,人如果更多的壓抑而放棄感性的力量,將會產生扭曲,遠離幸福。作為健康之人,應該是良好平衡理性與非理性力量的人。而正因為非理性的力量被忽視了,所以才要吶喊。其實正相反,我覺得感性的力量甚至是比理性更加重要的。這也並非是我個人的獨見。諸多哲學家在構建哲學體系的最後,都認為面對人生種種困苦,藝術可能是最終極的解脫之道,最好的出路。自證預言等心理效應也讓我們看到,好的結果往往來自於堅定的信仰的力量,事情會按照所期待/信仰的方向發展,也絕非什麼神話,而是“信”所帶來的力量。
所以面對安瑟爾謨的“信仰,然後理解”,今天也可以說,“相信,然後改變”。相信是改變的前提和基礎,而非相反。如何相信?是無法用客觀知識經驗去達到的,要拿出的是勇氣、意志這些感性的力量。絕對幸福的秘訣很簡單,就是打消所有的自我懷疑。這雖然並非是“正確的”,但卻是符合現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