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逃殺」類影視劇集拍了十多波,每況愈下。近期Netflix的韓劇《魷魚遊戲》上線,連登踩着踩着,竟把前一架垃圾車的垃圾日劇《今際之國的闖關者》反捧為高,可謂江山代有山墳出。

《魷魚遊戲》的劇照。

《今際之國的闖關者》伏了我寶貴的一夜,確有點懷恨在心。基本背景還是那些:無先兆崩壞的日常、被不分由説捲入殘酷競技、重重迷霧的主辦機制。最令我燥動是劇中有個叫「狼羊」的遊戲,三男一女的主角團隊捉迷藏,一狼捉三羊;參加者每凡對視即互換身分,時間結終則狼生羊死。追看時,本以為主角能激出什麼計謀逆轉局面,全員過關,不必坑殺隊友;沒想到他糾結了一輪,竟躲起來哭到謝幕,任(刻畫得非常粗淺的)摯友們炸飛一團。

這種走向,智力上、編劇技術上,皆是下下之選。不知關否原著漫畫光環頗盛,連登衍生了許多款標準奇低的辯解:比如外掛想像,推敲「狼羊」遊戲的正解是拿螺絲批拆掉炸彈;比如指「狼羊」在遊戲中的分類是「紅心」,屬「玩弄人心」、註定無最優解的類型。有論云《今際之國的闖關者》的好看之處不在遊戲設計,而在箇中折射出來的「人性」——這是非常胡鬧、掩飾遊戲內容無心設計的借口。單要折射「人性」,換成死亡麻雀、死亡大富翁、死亡包剪揼,亦是相同演出效果。反正再低能的事,輸了得死,瞬間便苟且「人性考驗」起來。於是,新來《魷魚遊戲》更惹批評,皆因它當真直接移植了普通的兒童遊戲作生死鬥,像一二三紅綠燈、彈波子,死得馬馬虎虎。

《今際之國的闖關者》的劇情討論。

「反正再低能的事,輸了得死,瞬間便『人性考驗』起來」——這篇文章的重點是這句。皆因你旋即便會察覺,香港政治現實,比《今際之國的闖關者》、《魷魚遊戲》還傻鳩。

國安法元年,香港失去了蘋果、教協,支聯會、職工盟行將解散,最年輕的賢學思政朝捕夕審。你讀各路聚焦「公民社會」前途的文章,永遠是這個感覺:大家都在排隊等死,未死就賺了,未死就盡做。這些新舊激怯的領袖組織,死因通通很低能:朱古力能搞囚變呼籲罷用「安心出行」便顛覆政權?對,通通很低能,低能得稍微受過高等教育都投入不了,完全不理解法院、國安、懲教、廉署是怎樣能這麼認真看待自己的低能工作。每逢旁聽我總是這個感覺:真低能;這麼多英文、禮儀、程序,圍繞一包索帶、一塊臉巾,鳩得打冷震。但無奈輸了會死人,世紀鳩game我們終須登入,強行玩出一片有血有肉。

2021年9月20日,國全處拘捕三名賢學思政成員,包括召集人王逸戰、秘書長陳枳森和前發言人朱慧盈,指三人涉嫌違反串謀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

好的「大逃殺」設計,總應藏有最優解。主角群能在生死關頭靈機一觸、理順線頭;隊員犧牲,亦應動機飽滿、死得其所。更理想的劇情,是「大逃殺」自身存在富説服力的宏旨,並非為殺而殺。今時今日的「大逃殺」口碑滑落,無非志趣俱失,謎底揭盅貽笑大方,惹人𠝹凳扔iPad。常謂社運讓人「失語」,具體的荒謬感來源同上:我們凝住遊戲有最優解,接受不了GM(遊戲主持,Game Manager)根本沒花心思設計;或接受了遊戲不堪入目,接受不了不堪入目的遊戲將決定我們一座城市數代人的生死去來。大佬啊,你設計得均勻高智一點,死得技不如人,心悦誠服;這麼兒戲的劇情殺,侮辱街坊,慘過死。當然,中國營運遊戲的粗糙傳統素來如此。

不幸身為參賽者,給槍械的面子,遊戲再低能我們也得轉腦推理下去,這種無意義比死更惡哽。GM有言外之意嗎?GM的timeline是什麼?這關遊戲怎樣才能甩身?通常故弄玄虛一輪,揭開GM第一塊面具,參賽者已得死好多人、演好多集。繼而發現GM不過一名平庸的惡人,他的鳩陰鳩謀,竟完全配不上我們付出的靈肉掙扎、計算、犧牲、苦難,真是辱上加辱。然則話說話來,人類史上的極權、種族清洗、宗教審判,都一直斯模衰樣:低能的idea,卻用血山血海把自己谷成一門似層層的史學、哲學、社會學。

「大逃殺」影視劇集最虛無的地方是:主角殺出一片血山血海,倖存到最後,知曉了「真相」,歸多依舊是止蝕無賺。我們多謝自己的幸運才智,多謝同伴的試火試水,多謝GM的不殺之恩。「不殺之恩」這詞很好地呈現了這層荒謬:宣佈人人死硬,那不殺便自動成了恩情,此乃持槍者把回報利潤最大化的權術策略,逼着無槍者一世永動、搵戲來做。我才不信世界有上帝;如果有,祂就是Netflix編劇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