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呆呆】

親愛的 T:

還好嗎？很久沒有聯絡, 願你一切安好。

這兩天突然想起，2015 年，在課堂上討論 social issues 時，我們討論香港的貧富懸殊問題，房屋問題等等。忘了什麼原因，我把討論帶到 2011 年阿拉伯之春，跟你們討論突尼西亞那一名引火自焚的小販，在往後的好幾節課堂裡， 我們繼續探討這些議題。至今還記得，在 powerpoint 的 slide 上, 我展示了一首漢古詩《東門行》, 告訴你們，初讀這首詩時， 為師跟你們一樣大， 坐在課室裡，聽老師解釋當一個社會貧富懸殊的問題嚴重到無法解決時，若受苦的一方，起來反抗，那是致命的，當他們抱著那種視死如歸、同歸於盡的態度反抗時，那這個社會就掉進萬劫不復的深淵了。還記得老師解釋這首詩時，完全沒有責怪詩中那名絕望的主人翁，面對家徒四壁的窘境， 準備鋌而走險。我那時候很幼稚，覺得編者和老師是非黑白不分，為甚麽一首有關一個準備打家劫舍的男人的詩，也值得千古傳頌！

料想當年的你們，少不更事，想法應該跟為師差不多吧？那時候你們可能在想，「突尼西亞？ 什麼來的？ 關我們什麼事？突尼西亞離香港多遠啊?」是嗎？人開始走向成熟，都是給現實教出來的。

過了兩年，再談論這個題目時， 我依然引用了突尼西亞小販的故事， 仍然引用了《東門行》這首古詩，不同的是，我用了更多本地的材料來講解， 從社會矛盾、經濟問題、房屋問題到天賦人權、言論自由等等，也在我們的討論中。

來到 2020 年初， 跟你們的師弟師妹討論這些議題時，理論上為師應該是駕輕就熟， 即使不備課，不准備任何 powerpoint , 我應該能夠胡扯三小時而臉不改容了吧？可是你們知道嗎？當我的 powerpoint 從突尼西亞的小販跳到《東門行》後, 往後的圖片, 都是我城從 2014 到 2019 的記錄，我陷入一種近乎失語的狀態。 我不知道我們是否還需要再討論揭竿起義、官逼民反這些故事的背景嗎？我們還需要利用其他國家或者那些家傳戶曉的歷史故事來闡釋每天在我們面前那一幕幕血淋淋的故事嗎？ 比起他國，我們的社會矛盾還少麼？

你們都知道，我很喜歡研究中文字。小時候，我就是那種常常問問題的孩子。列如： 什麼是官逼民反？是什麼地方的官呢？當官的， 那是多大的官呢？是誰賦予他們權力呢？ 官和民， 應該就是相對的吧？ 如果一個人， 他是靠著別人供養的， 特別是受很多人供養的， 他憑什麼逼迫人民呢？ 當權者的權力不是由人民賦予的嗎？吃著人民的米飯，然後槍桿子對著人民， 有天理嗎？ 這個時候，你能怪責那位拔劍東門去的男人麽？你能責怪他那份風蕭蕭兮一去不復還的悲壯嗎？到底是誰把人民往死裡逼了？

暑假將至，九月開學時，我又將會面對另外一班的孩子。不知道到時我們還是否可以討論上述的議題呢？ 可就是我不提， 你覺得你的師弟師妹就不會思考嗎？

日子的確過得越來越沉重 ，差點忘了是否有跟你們說過，預科時， 中史老師常常說，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為師最近正在學書法，正在練習這八個字。你的字太潦草，也快練習一下。 在這個黑白顛倒的年代，好好保重，照顧自己，用功讀書，多多閱讀，勤做運動， 保持身心安康，保持清醒， 知道嗎？

祝 平安

惦念你的，

Miss D 上

寫於3.7.2021

 

作者簡介: 呆呆，中學教師，港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