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封筆
我在廿多年前開始上網，最初寫的文章，題材無非就是生活點滴，以及旅行遊記，寫得最多的地方是西藏。文章刊登在網媒、報紙、雜誌、出書，還有自己的網上空間。但即使是遊記，在各地體驗當地生活，難免接觸政治題材，生活就是政治，兩者密不可分。就算只寫旅遊，總不能大條道理說自己不關心政治。
自 2019 年，隨著大環境的改變，我談論更多時局，也專注資訊安全。資安這件事可以很中立，但過去兩年更多人關注此一議題，也是政治。正如追星可以只是風花雪月，但如果不是過去兩年發生的政治事件，估計也不會造就今天的追星熱潮。
有些久未見面的相識或朋友，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繼續寫嘢？」「你唔驚呀？」「你唔停吓呀？」忽然襲來的一句，說得輕鬆平常，好像是日常打招呼問你「食咗飯未」一樣，但我聽到時心裡還是打個突，是一種無名狀、程度持續、難以捉摸的微妙恐懼感覺。
下筆越來越難，但封筆從來不是我的選項。
我寫文時儘可能找多方印證，本著真相，至今不認為自己有哪篇文章敏感或踩界，但在所謂的「國安洪流」下，龍門任搬，已不知何處方能安身立命。過去兩年，無力感老是出現，有時欲言又止，寫作卻正好是我對抗無力感的解藥。
過往一些常行路段，猛然封堵，但結果不是此路不通，反而開出更多分岔折徑。就像是：即使不能呼籲眾籌，但起碼可以叫人支持良心經濟圈；不可鼓動行動，但起碼應該提醒同路人留心資訊安全。就像有傳媒人每天跑到法庭記錄審判過程，有社會寫作人走訪不同人物，有電影人堅持拍攝發行，記錄國安洪流下的香港，為歷史留下印記，堅持見證真相。
深明自己的文章不一定能起太大作用，但即使只能在迷霧路上點一盞燈，緣起緣聚，或能起引路之效。而且多年後難保自己不會迷失，到時回讀文章，提醒初衷，也能自救。
別人見你堅持寫下去，起碼也知道身邊有同路人，不致孤單寂寞。寫文多年的公共知識份子，積累一定讀者，更有道義責任寫下去。總不能在風調雨順之時大鳴大放，見暴雨交加卻乾脆閉關不出，連幫人打傘也嫌多餘。自保是人之常情，但過度自保，今日只割五城，你卻拱手獻上十城，這一夕安寢，又能持續多久？
下筆雖難，封筆卻非我所選。若然能找到十萬個封筆的藉口，肯定也能找到更多堅持發聲的理由。每次聽到朋友的款語溫言，問要否退下不寫，我就想用這番話回應：
「你不只要為自己所說的話負責，也要為自己沒有說的話負責。當大家都封筆，這個世界還有意義嗎？」
讓我用這番話，送給堅持留下來的人，也送給堅持發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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