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7月,香港那場突然剪觀眾頭髮的表演
1989年,全世界的固有都在震盪崩塌之時,香港一個表演,突然剪觀眾頭髮,沾上瘋狂。
當年2月左右,蔡仞姿、也斯、游靜跟其他藝術家正在構思一個表演,要有不同創作媒介,亦要有即興及與觀眾互動,在那時的香港,實在是很前衛了,後來甚至被稱為全港首個面向公眾的「跨媒介即興互動表演」——「東西遊戲」。
時至5月北京,學生運動已經展開,實施戒嚴後更風聲鶴唳,香港群眾激出既遠且近的情懷連結,百萬人大遊行及馬拉松集會等,寫下香港本港民主運動啟蒙的重要一章。6月3日至4日六四發生,香港人在電視跟前,即使看到畫面,仍難以想像在殖民界線外每幕鎮壓。
蔡仞姿曾經在一篇文章憶及,「東西遊戲」就在六四事件發生後6星期舉行,地點是上環文娛中心展覽廳。她寫及,籌備時「大家只感到文化的無力,一切意義都變得無意義」。的確,那時空被暴力敲打起來,同時混集香港身世在場不在場、關係不關係的複雜情感。原本預計做的演出流程,都做不了,主軸散落了,表演變成一個更無架構無框架的即興。
參與的人有梅卓燕、鄭綺釵、龔志成、梵谷、梁文道、盧燕珊,黃志輝、鮑靄倫記錄及製作錄像。
香港藝術館5/F現正展出的「多元視野——八、九〇年代香港藝術新象」,有一個我待了整個小時的位置,為「再想像香港共同體」文獻角落。策展人邀請獨立研究人員盧燕珊梳理80至90年代的香港藝術歷史,補充場內的展品。她製作3條影片,分別介紹不同的發展階段,訪問當時活躍的藝文工作者,更借來鮑藹倫、毛文羽、黃志輝等其他影像舊作,交織剪輯在一起,引起詩意的聯想。對我來說,那些都可被看成獨立的影像創作了。
當中,游靜就憶及「東西遊戲」。有表演者踏進水缸內跳舞,令水花四濺濺到觀眾的腳邊及身上;有表演者被白布帶緊緊纏著掙扎不斷;有表演者手一伸,伸出剪刀把觀眾的部分長髮一剪剪下。尖叫聲,不乏。她說,那場表演充滿暴力。不用多解說,這種即興散發的情感,可理解為跟時代社會狀態之扣連,填充的是當下他們對身份的不安,及對北方政權的憤怒與恐懼。
身份,於當時的政治語境無疑是傾大中華的,民族論調用語下的同胞之情。不久之後,香港就面對主權移交,所謂中國性及香港性一直在拉扯,至近十年種種保育及社會運動,語境及狀況一直在改變,不可就此對比當下背景。但在此處可比的,可一起細看的,或者是人與人的直接及即興。
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麼,近日(身邊)出現很多大大小小的happening與performing,以大館的規模最大、西九表演藝術有國際級數人馬William Forsythe、在畢業展重遇同窗彭靖做了17日互動,亦將有的「現/場」藝術節。一個帖沒法說盡,希望可以再去大館多看一兩次,現只好點題地問一問。
我們,無論藝術工作者或受眾,為什麼想或願意跟陌生人很近地對望,以肢體的,以說話的,以靈魂的重量的。因為經驗了一切的變動,我想(被)看見某某仍在存活,我想知道交流仍是可行的,我想跟一個驅體同呼同吸,我想相信人與人之間可以簡單地一起經驗嗎?是真的,切切實實的,那個誰,就在你的跟前。實在恨沒有好好讀多一點偶發及肢體的書,歡迎創作者或讀者分享你們的看法。
感激盧燕珊與策展人方敏兒向藝術家借來幾張珍貴的照片。展場內的資訊及訪問片段亦是不容錯過的,考古考古,有些東西,有些寓言,總是令人驚訝,驚訝的不是因為他們做的實驗很爆很潮,而是,目睹事情原是如此一路走來。
(原題為〈【香港藝術「近考古」系列】1989年7月,身與身——暴烈即興那一場〉,現題為編輯所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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