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局引用國安法凍結《蘋果日報》 3 間相關公司資產,《蘋果》被迫停刊,製造了超過  800 人的失業大軍。部分員工至今仍未找到出路,即使已安頓下來,也要接受薪酬大幅減少的殘酷現實。原來的記者,如今有人轉揸的士,有人送外賣,有人做了地產經紀,也有人鍥而不捨繼續做記者。其中曾經是《蘋果》駐倫敦記者的李雨夢,已設立個人專頁繼續報道新聞,「我仍有好多故仔想做,不會太過樂觀,但盡做喇!」

《蘋果》停刊前任職法庭組記者的阿平,現已找到工作,在一間社福機構擔任露宿者宿舍助理,負責協助社工打理宿舍,日常工作包括登記入住者資料、分發日用品、清潔、保安以及收租等。他形容工資合理,不過其實比任職《蘋果》時少了三分一,年近 50 的阿平這樣說:「人到中年,市場上已無競爭力,因為一直只處理文字工作,不懂新媒體技巧,好難再在市場容身。」因此正在試工階段的他,期望這份工可以做到退休。

阿平的女兒今年升讀大學,但他說財政壓力不大,因為多年來已儲蓄了應付教育開支的錢,現時打工只為了應付日常開支。不過收入大減,他也要節省開支,例如上班日子不再外出用膳,而是帶飯;公餘娛樂都要諗清諗楚,每年幾次的出海潛水,現在都打算每年一次算了。

據他了解,《蘋果》突發組也有不少同事找到出路,例如轉職的士司機、外賣員,大致可以維持生計。

《蘋果》停刊一個月來,不斷有支持者在蘋果大樓外綁黃絲帶、張貼標語致意。

「我覺得是仲差過失戀好多倍」

有人黯然離開傳媒行業,有人堅持留守。停刊前是《蘋果》駐倫敦記者的李雨夢,至今仍是新聞工作者。回想一個月前《蘋果》停刊,盡管置身風眼之外,她仍能感受到報館倒閉的陣痛。「由五高層被捕到蘋果出版最後一份報紙、關閉整個網站,整個人陷入情緒的低潮,無法function,雖然離開全職工作已經接近半年,但在《蘋果》的三年裡經歷了太多,有種共過患難的感覺在,發生這事情時無法接受,也有拒絕接受的心態,很痛也很受傷,有同事比喻是失戀,我覺得是仲差過失戀好多倍。」

半個月後,阿夢覺得不能繼續意志消沉下去,狀態逐漸慢慢回復過來,「對我而言,從事新聞工作是職志多於只是一份工」。她開始摸索以後的路該怎樣繼續走下去,「我仍然有好多故仔想做,尤其身處外國,就算一些跟香港人無直接關係的事情,但值得借鑑的故仔,例如匈牙利打壓新聞自由的情況、納粹上台後被禁發行的德國報章《曼寧日報》(Meininger Tageblatt)在 50 多年後復刊的歷史、以及一些國際人權議題,都是我很有興趣去develop的故仔,英國可以說是一個base據點,希望之後疫情緩和後能到歐洲其他國家做採訪。」

她已開設了一個page,發放自己的報道,尋求收入,「當然在目前香港媒體的大環境下,不會太過樂觀,但盡做喇。我個人就比較難單靠一個專頁page來維持財政上的狀況,暫時還是與其他媒體合作為主。」

看到有不同由前《蘋果》員工開設的新媒體、新平台陸續出現,阿夢希望各個平台都能獲得大眾支持,尋找到能持續營運下去的模式。

李雨夢在《蘋果》停刊前為駐倫敦記者

「仲留喺度做記者嘅人相當唔容易」

前壹傳媒工會理事長潘柏林指出,近日再有前《蘋果》高層被落案控告涉違《港區國安法》,會對有意繼續從事傳媒業的前同事帶來一定壓力,「對於係呢行你仲有幾大決心想繼續做記者,呢個一定每個人有佢嘅考慮,又會諗風險、又會諗屋企人、又會諗自己究竟對呢行仲有幾大嘅熱誠。」他續指,各人有各自的考量,需要自行決定前路。「我必須講,今日仲留喺度做記者嘅人,都係相當唔容易,係值得大家尊重。」

很多《蘋果》員工在停刊前後紛紛離開香港,阿夢卻仍然想着回家:「at this moment仲會想返的。」她引述已身在牢獄中的何桂藍的facebook簡介︰「若不在香港自由,則自由又有何義。」她又引述周冠威的訪問內容,他說如果要離開香港會很痛苦。

「這半年間,有很多moment其實都會好希望自己能夠身處香港,例如《蘋果》停刊一役、又例如有些court case會好希望去聽審,但這些都只能透過螢幕接收資訊及消息,會有種失落的感覺。」阿夢說。

這段時間,她一直都有做風險管理的思想及心理建設,希望盡量減少內心的恐懼。「最近在讀《百年追求:卷三民主的浪潮》,裡面講述1970年代打後黨外人士對政權的挑戰及面臨各種恐佈的打壓,除了拘捕起訴坐監,還有刑求、暗殺、全家被殺等,讀來觸目驚心。」阿夢希望透過閱讀別人的民主化進程歷史,會讓自己思考更多。

身處倫敦的李雨夢仍以記者為志業,而且想回港繼續見證歷史。

「點解香港搞成咁?」

回到更現實的欠薪問題,她說臨近《蘋果》停刊時,已有預計未必能收回稿費,因為早於 5 月尾黎智英的資產被凍結,已經多多少少有心理準備。阿夢 6 月仍然繼續為《蘋果》採訪,是希望能盡最後的努力,把在英國這邊發生的事情記錄下來,「就算最後收取不到稿費也是能夠理解,就像香港的《蘋果》員工,他們也有想過繼續返工可能無糧出,但卻繼續照做,我想有些事情如陳沛敏說是more than一份工。」

由於在英國跟《蘋果》的合作主要是freelance性質,所以阿夢早在 5 月左右已開始在倫敦尋找兼職工作,剛好在同一段時間,在英國一間咖啡店找到兼職工作。英國有最低工資保障,薪金可以應付到日常開支,也有繼續接不同的freelance幫補。

大量員工被拖欠薪金,一個月來仍未有着落,抱怨公司的員工卻不多。阿平說:「黎先生是個好老闆,薪酬福利從不虧待員工,出面好難搵到咁嘅良心老闆。」他和一眾同事將會向勞工處登記求助,「始作俑者係政府,最理想係解凍公司資產,等公司可以出糧畀員工,不過對呢個咁惡毒嘅政府,我不抱期望」。

一個月來,以為時間可以沖淡傷痛。不過近日又再有前員工被捕及被控,阿平感到戚戚然,「有時會問個天,點解香港今時今日會搞成咁?」